傍晚去剧团接人时,后台正热闹。贺红玲穿着演出服,肩颈的线条在灯光下像被精心勾勒过,松香末沾在她的袖口,琴弓还架在琴颈上,指尖却在给孩子织的小袜子上飞快地挑着针。
“等会儿结束得晚点,你先去接妈?”她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舞台灯还亮,“昨天小宝闹着要听《小星星》,你带他去琴房等我?”
“早安排好了。”肖春生把保温杯递过去,里面是炖好的冰糖雪梨,“姐在爸那儿带着大宝,妈说小宝中午没睡够,让我给他讲故事。”
首演结束时,掌声雷动。贺红玲站在舞台中央谢幕,忽然看见台下第一排,肖春生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举着他的小手鼓掌。那孩子穿着件小海军衫,是肖春生用旧军装改的,眉眼像极了贺红玲,尤其是笑起来时的梨涡。
这是他们的双胞胎中的小宝,大名贺思弦——“思”是思念,“弦”是琴弦,随了贺红玲的姓。
另一个叫肖念军,跟着肖春生姓,“念”是念想,“军”是军装,此刻正被肖艳秋抱在怀里,在后台啃着苹果,口水沾了满下巴。
两个孩子刚满月时,给孩子定姓成了全家的大事。肖父坐在藤椅上,摩挲着手里的老茶缸:
“红玲她爸走得早,贺家就这一根苗,孩子随母姓,应该的。”肖艳秋也帮腔:“就是,俩孩子呢,一个姓肖一个姓贺,两边都热热闹闹的。”
贺红玲母亲当时就红了眼,拉着肖春生的手直掉泪:“春生,你这心意……阿姨记一辈子。”
如今两个小家伙长到三岁,性子却截然不同。肖念军像肖春生,总爱抢着帮肖父递报纸,踮着脚也要学爸爸敬军礼,奶声奶气喊“报告”;贺思弦随贺红玲,能安安静静坐在琴房听妈妈拉琴,小手还会跟着弓子的节奏晃,偶尔冒出句“妈妈,这里该快一点”,惊得剧团的老琴师直夸“这孩子有灵性”。
海关的工作忙,肖春生常加班到深夜。每次回家,总能看见贺红玲在客厅等他,一盏台灯照着她和两个孩子——肖念军趴在她腿上睡熟了,小手里还攥着个玩具枪;贺思弦枕着她的胳膊,嘴角沾着点奶渍,旁边放着本翻开的乐谱,上面画满了小人儿。
“今天又查了批走私的古董。”他轻手轻脚坐下,替她拢了拢滑落的毯子,“陈红军说要请咱们吃饭,带着俩小家伙一起?”
“下周末吧,”贺红玲打了个哈欠,声音软得像棉花,“这周末团里要去敬老院演出,思弦说要去给张奶奶拉《茉莉花》,他自己练了好几天了。”
“那念军肯定要去当‘小护卫’,”肖春生笑了,想起早上儿子举着玩具枪喊“保护弟弟”的模样,“我跟爸说好了,让他带着念军去买面小国旗,到时候举着给思弦加油。”
周日的敬老院里,贺思弦站在小台上,踩着小板凳拉《茉莉花》。他的小提琴是肖春生托人做的迷你版,琴身刻着小小的“贺”字,弓子在弦上慢慢移动,音色虽稚嫩,却透着股认真的劲儿。台下,肖念军举着小国旗,跟着节奏晃,奶声奶气地喊“弟弟真棒”,逗得老人们直笑。
肖春生和贺红玲母亲,肖艳秋扶着肖父,站在人群后。肖父看着台上的两个孩子,忽然咳嗽着说:“想当年……我跟你妈说,要是有孙子,得教他打枪、搞艺术……现在啊,都齐了。”
贺红玲靠在肖春生肩上,看思弦拉完琴,蹦蹦跳跳扑进肖念军怀里,两个小家伙抱在一起滚成一团。阳光落在他们发顶,像撒了层金粉,也落在她和春生交握的手上——他的手带着查验货物的薄茧,她的手留着练琴的压痕,掌心相贴时,却比任何时候都踏实。
晚上哄睡了孩子,两人坐在阳台看月亮。肖春生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字:“念军今天学会了系鞋带,思弦能数到二十了……红玲,你说,咱们是不是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样子了?”
贺红玲翻着本子,看见他记着“红玲今天排戏累了,明天炖排骨”“妈说思弦像红玲小时候,爱啃琴弓”,眼眶忽然热了。“是啊,”她抬头看他,眼里的光像初见时那样亮,“有你,有孩子,有爸妈,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风穿过阳台的月季,带着淡淡的香。远处传来海关的夜巡车声,隐约还有剧团排练的琴声,混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歌。肖春生握紧她的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在月光下泛着光,戒面的提琴图案,和贺红玲手上那枚刻着枪的银戒,轻轻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圆满——他守着家国,她护着热爱,两个小小的生命,承着两家人的期盼,在柴米油盐里,把日子过成了诗。
肖春生忽然凑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声音轻得像羽毛:“红玲,谢谢你。”
贺红玲抬头看他,他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像初见时那样,带着满满的欢喜和笃定。她笑了笑,把脸埋在他怀里:“傻瓜,谢什么。”
是啊,谢什么呢。谢这刚好的遇见,谢这一路的相守,谢这个悄悄到来的小生命,让他们的家,从此更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