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之中，泥沙缓缓沉淀，露出了九头虫狼狈不堪的身影。
他瘫倒在淤泥里，九个脑袋耷拉着，有的在咳血，有的在呻吟，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全身遍布着细密的伤口、淤青和焦黑的灼痕，华丽的战袍变得破破烂烂，胸口那巨大的爪印和凹陷更是触目惊心，显然奔波灞那最后一击让他受到了重创。
然而，金仙中期的生命力确实顽强得离谱。
即使伤成这样，他依然挣扎着，试图凝聚散乱的妖力。
但每一次尝试，周围虎视眈眈的霸字头人马就立刻加强攻势！
远程大队！继续！别让他喘气！
瞄准伤口打！给他伤口上撒点盐！
魔法组！干扰！别让他聚力！
石头、毒液、声波、冷箭……
各种攻击如同瓢泼大雨般再次倾泻而下，精准地落在他的伤口上，或者打断他的施法前摇。
小鼍龙更是提着钢鞭，在一旁冷冷地盯着，只要他敢有异动，那饱含仇恨的钢鞭就会再次落下。
九头虫尝试了几次，非但没能成功凝聚妖力，反而因为强行运功又引动了内伤，喷出几口鲜血，气息更加萎靡。
他看着周围那密密麻麻、杀意沸腾的霸字头小弟，再看看外围严阵以待的青鬃狮、石将军、蹈海魔，以及那个手持诡异利爪、眼神冰冷的奔波灞……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
自己今天，可能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栽在这群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乌合之众手里！
奔波灞的这套战术，太毒了！
完全是针对他量身定做的！
不跟他硬拼修为，就用这种无赖的、下三滥的、却极其有效的人海骚扰加重点打击战术，活活把他拖垮！折磨死！
再这样下去，不出半炷香的时间，自己这一身金仙中期的修为，恐怕真就要被这群扑街烂仔用最耻辱的方式活活耗死，打成筛子了！
一想到那个画面，九头虫就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屈辱。
他可是高贵的相柳后裔！
怎么能死得如此憋屈？！
求生的欲望，终于压倒了一切骄傲和愤怒。
在又一轮密集的远程攻击砸过来，打得他护体妖气一阵剧烈闪烁，差点崩溃之时，九头虫猛地一咬牙，像是做出了某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他忽然艰难地抬起一只还算完好的手臂，用尽力气，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同时嘶哑地高喊：
停！停手！别打了！
他的声音因为受伤和虚弱，显得有些颤抖，但其中的急切和妥协之意却很明显。
霸字头的小弟们攻击微微一滞，但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所有武器和法术都还瞄准着他。
奔波灞眯起眼睛，示意大家暂时停火，但随时准备继续。
他冷冷地看着坑里的九头虫：
怎么？九个脑袋的，又想玩什么花样？
只见九头虫那只挥舞的手，艰难地在破烂的战袍里摸索着，最后扯下来一块相对完整的、白色的内衬布料，颤抖着将其举过头顶，无力地摇晃了几下。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投降！白旗！我认栽！
所有妖都愣住了，包括万圣龙王那边。谁都没想到，这位实力强横、一向眼高于顶的九头虫大人，居然会……投降？！
霸爷！小心有诈！
蛇佬棍立刻高声提醒，
这厮阴险得很！肯定是想骗我们放松警惕，然后暴起发难！
没错！兄弟们别信他！继续打！往死里打！阿善也喊道，
这种反派我见多了，临死前都要演一波！
小鼍龙更是怒吼道：
霸爷！别信他！让我一鞭子结果了他，给波仔报仇！
奔波灞也是这么想的。他大手一挥：
兄弟们！别上当！这孙子肯定憋着坏呢！给我继续！火力覆盖！送他上路！
顿时，各种攻击再次如同雨点般砸向坑里的九头虫！
别！别打了！我是真服了！真投降了啊！
九头虫差点没哭出来，一边狼狈地蜷缩身体抵挡着并不致命的攻击，一边用尽力气嘶吼，
偷袭是孙子！我认输还不行吗？！你们讲点武德啊！
他不喊还好，这一喊，奔波灞更来气了。
我呸！你还有脸说偷袭？奔波灞一边指挥攻击，一边破口大骂，
你才是孙子！你们全家都是孙子！老子这叫战术！战术懂不懂？兵不厌诈没听过？都是道上混的，打不过就认栽，哪来那么多废话！还武德？你之前以强欺弱、以大欺小的时候怎么不讲武德？现在被打成狗了想起来讲武德了？双标狗！兄弟们，加大力度！让他知道什么叫社会的毒打！
攻击更加猛烈了！虽然单次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九头虫被打得在坑里抱头鼠窜，奈何坑洞范围实在有限，还是承受了绝大多数攻击，心里憋屈得快要爆炸了，但形势比人强，他只能继续喊：
奔波灞！霸爷！我错了！我真错了！我是真心投降！心服口服！外带佩服！你的战术牛逼！我认栽！给条活路行不行？！
他喊得声嘶力竭，甚至带上了几分哭腔，那高举的白布还在顽强地摇晃着。
奔波灞看着他那副惨状——九个脑袋都快被揍成猪头了，浑身没一块好肉，还在那死命举着，似乎……不像是装的？
他皱了皱眉，再次抬手，示意攻击暂停。
整个战场又一次安静下来，只有九头虫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你刚才说……心服口服？奔波灞盯着他，语气森然，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你九头虫九爷不是牛逼哄哄，要弄死我吗？
服！真服了！九头虫赶紧道，语气无比，
霸爷你用兵如神，算无遗策，我输得心服口服！再打下去，我就真成死虫了！给个机会，我愿意投降！以后跟你混了！
小鼍龙、青鬃狮等人闻言，立刻纷纷上前，手里拿着特制的、刻满了禁制符文的牛筋绳，就准备把九头虫捆成粽子。
霸爷，小心驶得万年船！先把他捆起来再说！
对！把他妖力封了，九个脑袋都套上缰绳！
然而，奔波灞却出乎意料地挥了挥手，阻止了他们。
算了。奔波灞看着坑里狼狈不堪却依然强撑着举白旗的九头虫，淡淡道，
他好歹也是金仙级别的大妖，一方豪强，也是要脸面的人。既然选择了投降，再捆起来，未免太折辱他了。显得我们霸字头小家子气。
众人一愣，都有些不解，但既然霸爷发话了，也只能收起绳索，但还是紧紧围着九头虫，防止他暴起。
九头虫闻言，十八只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意外和复杂的神色，似乎没想到奔波灞会这么做。
他缓缓放下了举着白布的手，挣扎着想坐起来，但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另一边，万圣龙王和他的三个堂主，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石化雕像，张大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大脑完全处理不了眼前的信息。
投……投降了？
堂堂金仙中期的九头虫……
就这么被奔波灞带着一群乌合之众……
打投降了？！
还他妈是心服口服？！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九头虫这个装逼犯都学会投降了！
奔波灞缓缓转过身，目光戏谑地扫过如同吓傻了的鹌鹑一样的老龙王三人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怎么？龙王陛下，三位堂主，看你们这表情……是不服气？也想上来试试我们霸字头的新战术？
不不不！服气！服气！
老龙王第一个反应过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霸爷威武！霸爷霸气！我等心悦诚服！绝对服气！
服气！一百个服气！
铁头黄赶紧跟着表忠心，差点又想跪下。
霸爷神机妙算，用兵如神！
鬼面虾连忙拍马屁。
我等愿以霸爷马首是瞻！
高佬鲢也赶紧表态。
看着这三个墙头草，奔波灞不屑地嗤笑一声，懒得再理会他们。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艰难坐起来的九头虫身上，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
九头虫，奔波灞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最好老实回答。
九头虫喘着粗气，点了点头。
我奔波灞，自问一开始没招你没惹你，不过就是想带着兄弟们过点好日子，不再受人欺负。你为什么一直针对我？几次三番想置我于死地？
奔波灞问出了心中的第一个疑惑。
九头虫沉默了一下，苦涩地回答：
一山难容二虎。你没崛起之前，我在碧波潭说一不二，连老龙王都要让我三分。你突然冒起来，势力扩张那么快，我能不担心吗？我当然怕你做大之后，会对我不利。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
这话说得倒是实在，道上的规矩往往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奔波灞听完，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然后，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森寒，带着刻骨的恨意：
那……波仔呢？！我兄弟灞波奔！他的死，你怎么说？！
提到灞波奔，所有霸字头的小弟眼神都变得血红，杀气再次弥漫开来。
九头虫感受到这股杀气，身体微微一颤，连忙解释道：
灞波奔兄弟的死……那纯属意外！当时那种情况，大家都在全力拼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为了救你，突然冲出来，我那一击已经收不住手了……如果我不下杀手，死的就是我！我承认我误杀了他，但我敬他是条忠义的好汉！事后……我还亲手给他选了一块安静的墓地，把他好好安葬了，就在这附近不远。
放屁！小鼍龙怒吼道，你会那么好心？！
我不信！蛇佬棍也不信。
肯定是你把他挫骨扬灰了！阿善喊道。
奔波灞死死盯着九头虫的眼睛，似乎想判断他话的真假。
我带你们去看！就在那边！
九头虫为了取信于人，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如果我说的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形神俱灭！
好！我就信你一次！奔波灞沉声道，带路！
于是，在九头虫的指引下，众人来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水域。
那里果然有一座新垒的坟茔，虽然简陋，但看得出是用了心的，周围没有杂物，坟前还摆放着一些新鲜的水果和贝类作为祭品。
一块粗糙的石碑上，刻着义妖灞波奔之墓几个字。
看到这座坟，所有人都沉默了。
奔波灞一步步走到坟前，看着那粗糙的墓碑，看着那些祭品，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灞波奔那傻乎乎的笑容、每次打架时又怂又勇的样子、以及最后推开他时那句霸爷，再替我吃顿好的……
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波仔……我的兄弟啊！
奔波灞这个一向以痞气和无赖面目示人的霸爷，猛地扑倒在坟前，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悲切，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痛苦和思念，闻者无不心酸动容。
所有霸字头的小弟，也都纷纷红了眼眶，低下头，默默流泪。
就连小鼍龙、青鬃狮等硬汉，也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这一刻，什么霸业，什么仇怨，似乎都暂时被这最真挚的兄弟之情所淹没。
九头虫看着痛哭的奔波灞，眼神复杂，最终也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十八个脑袋都耷拉了下来。
整个碧波潭，仿佛都回荡着霸爷那痛失兄弟的悲伤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