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焦黑死地深处顽强渗出的、星星点点的翠绿光芒,如同绝望深渊中突然垂下的蛛丝,微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韧性。它们汇聚成的光晕虽然淡薄,却实实在在地抵住了蒙面人掌心那凝聚的、足以湮灭一切的黑暗能量一刹那!
就是这一刹那!
生与死的天平,似乎出现了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颤动!
我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跳动,不是出于恐惧,而是被这源自“死亡”本身的“生”之反抗所震撼。与此同时,灵台深处,那枚龙魂石爆发出更加灼热的光,而凤紫那片冰冷的意识之湖,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剧烈翻腾,一股更加暴戾、更加不耐烦的意念冲击着我的意识壁垒,仿佛在说:“还等什么?!”
目标在电光火石间变得清晰无比:利用这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间隙,挣脱目前的绝对被动局面!哪怕只是移动一寸,哪怕只是发出一声呐喊,也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冲向那片还在抵抗的区域——凤焰族战士死守的残存梧桐林!
机会,就在于这由亿万死去生灵残念汇聚而成的、奇迹般的微弱抵抗,以及蒙面人那万分之一秒的讶异和停顿!这是他绝对掌控下的唯一缝隙!也是我唯一可能抓住的、不是机会的机会!
然而,阻碍并未消失,反而因为我的“意图”而变得更加具体和致命!
第一重,是身体机能近乎彻底崩溃与蒙面人随时可能降临的毁灭打击。 我的身体依旧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别说冲向梧桐林,就连翻滚躲避下一次攻击都做不到。而蒙面人,只需心念一动,那被暂时阻隔的黑暗能量就能轻易将我,连同脚下那点可怜的绿芒,一起化为虚无。
第二重,是距离与路径上的绝对封锁。 我所在的位置,距离那片还在燃烧着战火的残存梧桐林,看似不远,实则隔着大片被彻底邪化、布满扭曲妖植和诡异黑影的焦土。以我现在的状态,穿越这片死亡地带,无异于痴人说梦。
第三重,是体内力量的混乱与凤紫意识的不可控。 强行调动力量,很可能未伤敌先自毁。而引动凤紫,更是饮鸩止渴,她渴望的是毁灭与吞噬,是否会按照我的意愿去“救援”,还是直接将眼前一切,包括凤焰族,都视为可掠夺的“资源”,完全无法预料。
前有虎狼,后有悬崖,自身是累赘。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绝境。
没有时间权衡利弊了!
在那翠绿光晕与黑暗能量僵持、蒙面人目光微凝的瞬间,我做出了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决定——不再试图掌控这具破败的身体,而是将全部残存的意识、全部的不甘与愤怒,化作最纯粹的意念冲击,不是攻向蒙面人(那无异于蚍蜉撼树),而是……狠狠地撞向灵台深处,那片冰冷的紫色光湖!
“凤紫!!你想吞噬吗?!想得到更强的力量吗?!”我在意识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如同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进行着最后的蛊惑,“那就帮我冲过去!冲到那片还在燃烧的林子那里!那里有更强的生命本源!有值得你吞噬的敌人!困死在这里,你我都将化为飞灰,什么也得不到!”
我在进行一场危险的交易,用未知的“未来资源”,换取此刻“活下去”的可能!我在赌,赌凤紫那极致的力量渴望和傲慢,不容许自己以这种憋屈的方式“失败”!
“蝼蚁……你竟敢……”凤紫的意念先是暴怒,但随即,那股暴怒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计算所取代。她能感觉到蒙面人的强大,也能感觉到远处梧桐林方向传来的、虽然衰弱却依旧纯净强大的生命气息和激烈的能量碰撞。
“……有趣。”冰冷的意念最终化为这两个字。
下一刻,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也更加危险的冰冷神力,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猛地从灵台深处爆发出来!这一次,她没有完全剥夺我的意识,而是以一种近乎“附体”的方式,将这股力量强行灌注到我残破的经脉之中!
“咔嚓!咔嚓!”清晰的骨裂声从体内传来,剧痛瞬间升级!但与此同时,一股蛮横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强行驱动了我这具本该报废的身体!
“我”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动作僵硬而扭曲,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但速度却快得惊人,化作一道踉跄却决绝的紫色流光,不再是冲向蒙面人,而是向着侧面——那片传来喊杀声与能量爆炸声的残存梧桐林,亡命飞掠!
“嗯?”蒙面人发出一声轻咦,显然没料到我在这种状态下竟然还能“暴起”,而且选择的方向并非逃离,而是冲向更危险的战场核心。他掌心的黑暗能量微微一顿,似乎是在判断我的意图,又或者……是觉得我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投罗网,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并未立刻全力阻拦,只是随意地分出一缕黑气,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袭向我的后心!
然而,就在我(或者说凤紫操控的我)凭借那股蛮力,险之又险地避开几株疯狂舞动、试图缠绕过来的邪化妖植,踉跄着冲入战场边缘地带时——
异变发生了!
我怀中,那枚一直紧握着的、来自梧桐神树的叶子,似乎因为靠近了本体和同源的血脉(凤焰族),再次爆发出强烈的金红色光芒!这光芒不再仅仅是求救,而是带着一种共鸣与指引!
与此同时,前方那片残存的、不过方圆数里的梧桐林,其外围由凤焰族战士神力支撑起的、已经摇摇欲坠的赤红色防御光罩,在接触到梧桐叶光芒和我身上那虽然冰冷但本质上依旧属于顶尖层次的凤族神力(凤紫所带)时,竟然……没有排斥,反而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接纳与牵引!
仿佛这濒临破碎的大阵,识别出了我(或者说我身上复杂力量)中,属于“盟友”和“同源高等存在”的印记!
“嗡!”
防御光罩在我冲至的近前,主动裂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拦住她!!”有沙哑的、带着惊怒的吼声从侧面传来,是几个周身缠绕着黑气、眼神空洞狂暴的诡异黑影,它们似乎是蒙面人操控的低级爪牙,感受到了我这“不速之客”的闯入,立刻扑杀过来!
但它们的动作,比起那道如影随形、阴毒袭向后心的黑气,还是慢了一线!
“噗——!”
黑气终究还是击中了我的后背!一股阴冷刺骨、带着强烈腐蚀和吞噬意味的力量瞬间透体而入!我(凤紫)闷哼一声,周身紫光剧烈摇曳,速度骤降,口中喷出的鲜血带着一股黑气!
然而,也就在被击中的瞬间,借助那股冲击力,以及前方光罩的牵引,“我”终于一个踉跄,彻底冲进了那片残存的梧桐林防御圈之内!
“砰!”
身体重重摔落在林间相对“安全”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混合着鲜血和焦土的泥泞。
眼前的景象,瞬间切换!
不再是外面那片绝对的死寂与焦黑,而是……一片燃烧着最后生命与意志的、惨烈到极致的战场!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神力爆炸声、痛苦的闷哼与临死的惨嚎,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耳膜,取代了外面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目光所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不是枫叶的红,而是……鲜血染红的土地!断肢残骸随处可见,有凤焰族战士的,也有那些扭曲妖植和诡异黑影的。原本应该苍翠挺拔的梧桐树,此刻大多枝叶凋零,树干上布满刀劈斧凿和腐蚀的痕迹,许多树木甚至还在燃烧着诡异的黑色火焰,发出噼啪的哀鸣。
残余的凤焰族战士,数量已然不多,他们背靠着少数几株还散发着微弱生机光晕的古梧桐树,结成一个残缺不全、却依旧散发着惨烈煞气的战阵。他们人人带伤,甲胄破碎,脸上混杂着血污、疲惫、以及一种近乎麻木的、与阵地共存亡的决绝!
火焰,是他们最擅长的力量,此刻却显得如此无力。他们的凤焰神力轰击在那些被邪气侵染、悍不畏死的妖植和黑影身上,往往只能造成有限的伤害,而对方那附骨之疽般的黑暗能量,却能源源不断地侵蚀他们的护体神光,消耗他们本已不多的生命力。
伤亡,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一名年轻的凤焰族战士,刚刚用火焰长枪刺穿了一个黑影,就被旁边一株如同巨蟒般的邪化藤蔓缠住,瞬间勒碎了骨骼,鲜血从口鼻中喷出,眼神迅速黯淡。旁边的同伴甚至来不及救援,就被更多的敌人淹没。
这就是……死守!
用生命和鲜血,为身后那株岌岌可危的神树,争取着最后的时间!悲壮,而绝望!
我的闯入,显然引起了交战双方的注意。
那些邪化的妖植和黑影,似乎接收到了某种指令,更加疯狂地向战阵发起了冲击。
而凤焰族战士这边,在最初的警惕和一丝慌乱后,一道熟悉的身影,猛地从战阵核心处回过头来!
是凤栖梧长老!
她此刻的状态极其糟糕,华美的长老袍服多处破损,沾满血污,左臂似乎受了重伤,无力地垂着,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凤眸之中,燃烧着的却是永不屈服的火炬!
她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精准地落在了刚刚摔落在地、狼狈不堪、周身气息混乱(陌玉的虚弱与凤紫的冰冷交织)的我身上。
在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绝望与死志之中,猛地迸发出了一缕难以置信的、如同绝境中看到流星划破黑夜般的——希望之光!
“陌玉……小友?!”她失声惊呼,声音因为激动和伤势而带着颤抖。
希望?
我看着她眼中那抹亮光,心中却是一片苦涩。
我现在这个样子,浑身是血,力量近乎枯竭,体内还有一道阴毒的黑气在不断侵蚀,身后是虎视眈眈的蒙面人……我能带来什么希望?
然而,凤栖梧长老那一声蕴含着一丝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呼喊,却像是一道微弱却坚定的火种,投注到了我这即将熄灭的残烛之上。
与此同时,体内,凤紫那冰冷的意念,在扫过眼前这片惨烈的战场、感受着那些凤焰族战士体内虽然衰弱却依旧纯净的凤族血脉气息、以及更深处那株被锁链缠绕的梧桐神树传来的悲鸣后,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哼。
她没有立刻吞噬什么的举动,反而……将一股更加冰冷、但却带着奇异净化效果的力量,注入了我被黑气侵蚀的后背伤口处,暂时遏制了那腐蚀能量的蔓延。
“一群……可怜的虫子。”她的意念带着居高临下的评价,但似乎……暂时认同了“共同对敌”这个选项?
我挣扎着,用那被凤紫力量强行驱动的、如同不属于自己的身体,用手臂支撑着,想要从血泊中站起来。
目光,越过眼前厮杀的人群,望向战阵之后,那株顶天立地、却被无数漆黑锁链死死缠绕、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的梧桐神树。
也望向了更远处,那片焦黑死地的边缘,那个依旧静静站立、仿佛在欣赏这一幕绝望戏剧的黑色身影。
死守,仍在继续。
而我的到来,究竟是给这绝望的坚守,带来了一丝微光,还是……仅仅是将毁灭的结局,推迟了微不足道的一刻?
答案,在下一刻,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