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岁安和清欢从未体验过的。
两人有些拘谨地坐进后排，车内舒适的环境与车窗外飞速掠过的、繁华而陌生的城市街景，都让他们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车子最终在一栋看起来颇为气派的五层楼建筑前停下。
张文远帮忙办理了入住手续，将他们送到三楼的一个房间门口。
“萧专家，郁同志，这就是二位的房间。
里面设施都齐全，热水也定时供应。
你们先休息，等其他专家到了我来通知你们。”
张文远将钥匙递给岁安，态度依旧恭敬周到。
“辛苦了，张同志。”
岁安道谢。
送走张文远，关上房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是一个标准的双人间，两张单人床，铺着洁白的床单，有独立的卫生间，桌椅衣柜一应俱全。
窗明几净，条件远比他们山中的家好上太多。
岁安长长舒了一口气，将行李袋放下，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和高低错落的楼房。
房间里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岁安和清欢刚把带来的几件简单衣物归置好，门口便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张文远客气的声音：
“萧专家，郁同志，餐厅已经备好晚饭了，您二位现在方便下去用餐吗？”
“方便的，这就来。”
岁安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外套，又看向清欢。
清欢也下意识地理了理鬓角，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为自己增添一些面对陌生环境的勇气。
两人跟着张文远下到一楼餐厅。
餐厅不算特别豪华，但干净整洁，摆放着几张铺着白色桌布的大圆桌。
其中一张桌子旁，已经站了四对男女，看年纪都在四十岁往上，衣着得体，气质沉稳，正低声交谈着，显然也是在等待他们。
张文远引着岁安和清欢走向那张桌子，笑着对那几位介绍道：
“各位老师，这位就是萧岁安，萧专家，这位是郁清欢同志。”
一瞬间，桌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那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与审视。
也难怪他们惊讶，眼前的这对年轻人，男的虽然身姿挺拔，眉目俊朗，但脸庞上的青涩之气尚未完全褪尽，一看就年纪极轻；
女的更是明眸皓齿，清丽难言，却也同样带着一股与格格不入的纯真与局促。
在他们看来，能坐到“省级专家指导”这个位置上的，无不是在各自领域浸淫十数载、德高望重的中年人，何曾见过如此年轻的同行？
岁安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质疑与好奇，但他并未露怯。
山中打磨出的沉稳心性，让他能够坦然面对。
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态度谦逊而不失分寸：
“各位老师好，我是萧岁安，初来乍到，资历尚浅，这次主要是来向各位前辈学习，还请各位老师多多指点。”
他的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清欢的心思全然系在岁安身上，感受到那些目光，她本能地更靠近了岁安一些，仿佛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对于其他人的打量，她只是依循着基本的礼节，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而，她这副姿态落在那些见多识广的专家眼中，反倒成了“不慕虚荣”的佐证，加上岁安谦逊得体的表现，冲淡了他们最初的惊疑。
几位专家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认同。
如此年轻就当上省级指导，想必确有过人之处，更难得的是不骄不躁，态度端正。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者率先笑了起来，语气和蔼：
“萧专家太谦虚了，英雄出少年啊！快请坐，快请坐。”
他指了指空着的两个位置。
“是啊，没想到萧专家这么年轻，真是后生可畏！”
另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女士也笑着附和。
气氛缓和下来。
张文远见双方接上了头，便客气地告退，让他们自行交流。
岁安和清欢在空位上坐下。
很快，服务员开始上菜。菜肴是标准的家常菜式，红烧肉、清蒸鱼、炒时蔬、豆腐汤……
分量实在，香气扑鼻，比起山里粗茶淡饭，已是极为丰盛。
席间，几位专家自然而然地交谈起来，话题多是围绕这次园林工程的规划、各自擅长的领域以及一些行业内的趣闻。
他们虽然对岁安好奇，但也保持着礼貌，并未过多追问他的师承或过往，只是偶尔将话题引向他。
岁安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言之有物，让在座的几位专家暗暗点头。
他们渐渐明白，这年轻人并非浪得虚名，那份报纸上的赞誉，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清欢一直安静地坐在岁安身边，默默地吃着饭。
她不太听得懂那些专业术语，也不关心那些行业动态，她的注意力几乎全在岁安身上。
她看着他与那些年纪足以做他父辈的专家们从容交流，看着他眼中因为谈到石雕而闪烁的专注光芒，看着他被众人认可时微微挺直的脊梁……
她小口小口地扒着饭，碗里的米饭似乎都带着一种复杂的滋味，既有为他骄傲的微甜，也有一种自己被隔绝在外的苦涩。
她偶尔会拿起公筷，默默地为岁安夹一筷子他喜欢吃的菜。
岁安感受到她的动作，会侧头对她露出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然后继续投入到与专家们的交谈中。
晚饭在还算融洽的氛围中结束。
服务员撤下碗碟，换上清茶。
张文远适时地出现，微笑着提议：
“各位老师，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不如到旁边的小阳台坐坐？
那里清静，正好可以初步聊聊接下来工程上的一些安排。
各位家属老师可以先回房休息。”
这个安排合情合理，涉及到具体工作，家属确实不便在场。
那几位专家的伴侣显然对此习以为常，纷纷起身，互相微笑着点头致意，便各自回了房间。
清欢也站起身，她看向岁安，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你先回房间休息，我聊完就回去。”
岁安低声对她说，语气温和。
清欢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了餐厅。
她的背影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