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站在门内，虚空如墨，无边无际。四周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唯有那道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静静伫立，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千年万载。
“你终于来了。”那人开口，声音与他一般无二，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与冷漠，像是从命运深处传来的回响。
叶尘没有动，右手紧握成拳，神戒在指间微微震颤，金光隐现，似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他的心跳极稳，可灵魂深处却掀起惊涛骇浪——眼前之人，不只是相貌相同，连气息、灵韵、乃至神魂波动都与他如出一辙，仿佛是另一个“自己”从时间尽头走来。
“你是谁？”叶尘沉声问，声音在虚空中荡开，竟引动层层涟漪，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
那人轻笑，抬手抚过脸庞，动作从容得仿佛在照镜：“我是谁？你不该问我，而该问你自己……我，是你被遗忘的那一部分，是你舍弃的执念，是你斩断的情根，是你一路杀伐中，亲手埋葬的‘本源’。”
“本源？”叶尘眸光一凝。
“不错。”那人缓缓向前一步，脚下虚空泛起金色波纹，宛如踏于水面，“你以为这枚神戒是上古遗物，是力量之源，是通往巅峰的钥匙？可笑。它不是赐予，而是封印；不是传承，而是囚笼。”
叶尘瞳孔微缩，神戒骤然一热，一股灼痛自指尖蔓延至心脉。
“你说什么？”他低喝。
“我说——”那人语气陡然转冷，“这枚神戒，乃宿命轮回的枷锁。每一代持戒者，皆由前代‘本源’分裂而出，经历相同的试炼，走过相同的道路，最终踏入此门，与‘本源’合一。可所谓的‘合一’，不过是吞噬。你今日所见的我，便是上一个你。而你，也将成为下一个‘我’，等待后来者将你抹杀，取而代之。”
叶尘心头剧震，脑海中轰然炸响！
不——不可能！
他一路走来，历经生死，斩敌无数，只为揭开神戒之谜，追寻力量真谛。他曾以为自己是在打破宿命，可如今听来，一切竟都是既定的轮回？他的意志、他的选择、他的成长……难道都不过是这囚笼中的一场幻梦？
“你在骗我。”叶尘咬牙，体内灵力翻涌，欲要爆发。
可就在他运转功法的刹那，神戒猛然共鸣！金光自戒面冲天而起，竟不受他控制，反向灌入经脉，搅动五脏六腑！叶尘闷哼一声，双膝微屈，几乎跪倒。
“没用的。”那人淡淡道，“你体内的力量，本就源自神戒。而神戒，认的是‘本源’。你只是容器，是载体，是轮回中的过客。你以为你在掌控它，实则，它一直在操控你。”
话音未落，周围虚空骤然扭曲！
一道道残影浮现，如画卷般铺展在叶尘眼前——
那是他过往的战斗：玄冥渊底，他手持断剑，将仇敌头颅劈成两半，鲜血喷洒如雨；九重天阙之上，他一掌镇压三宗老祖，眼神冷漠如神明审判凡人；雪域荒原中，他为夺机缘，亲手斩杀一名曾救过他的老者，只因对方挡了路……
一幕幕，一场场，鲜血淋漓，杀意滔天。
“这些……都是你做的。”那人冷冷道，“你为了变强，屠戮了多少无辜？践踏了多少信义？你口口声声说为正义而战，可你真的清楚什么是正义吗？还是说……你早已沉溺于力量本身，享受那种主宰生死的感觉？”
叶尘呼吸急促，额角青筋暴起。
那些画面如刀，一刀刀剜进他的记忆深处。他曾以为自己问心无愧，可此刻，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细节却如潮水般涌来——那个老者临死前的眼神，不是怨恨，而是悲悯；那天在天阙之上，有孩童哭喊着寻找父母，却被余波震成血雾；还有林清雪最后望向他时，那一眼无声的失望……
“住口！”叶尘怒吼，强行稳住身形，双目赤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变强！为了揭开真相！为了不再失去任何人！”
“可你已经失去了。”那人冷笑，“你失去了温柔，失去了信任，失去了爱的能力。你现在，不过是一具披着人皮的杀器。你说你要守护世界，可你连自己都守不住。”
叶尘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那人继续道：“你以为你推开凌霜，是为了她好？你以为你闭情绝爱，是为了专注大道？可笑！你只是害怕再次经历失去的痛苦！你不敢再爱，不敢再信，于是用‘责任’和‘使命’来麻痹自己。你以为这是成长，实则是逃避！”
“闭嘴！”叶尘怒啸，一拳轰出，灵力化作金色巨龙咆哮而出，直扑那人！
可那身影只是轻轻抬手，神戒金光一闪，竟将那巨龙生生定在半空，随后寸寸崩解！
“你打不过我。”那人平静道，“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的愤怒、你的不甘、你的挣扎……我都经历过。可最终，我选择了接受。接受这宿命，接受这轮回，接受成为‘本源’的宿命。”
叶尘喘息粗重，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他死死盯着对方，忽然冷笑道：“你说你是上一个我……那你告诉我，林清雪之死，真的是意外吗？还是说……也是这场宿命的一部分？”
那人沉默片刻，眼中竟闪过一丝痛楚。
“她是意外。”他低声道，“但她的死，让你彻底断情，走上这条不归路。而这，正是神戒所需要的——一个无情、无牵、无挂的容器。”
叶尘心脏狠狠一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当年那场刺杀来得如此精准，时机如此巧妙！难怪他追查多年，线索总在最关键处断绝！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逼他走上这条路？！
“所以，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被你吞噬，然后成为下一个‘你’，再去等下一个‘我’？”叶尘声音沙哑。
“不然呢？”那人反问，“你以为你能打破轮回？你以为你能超脱宿命？这扇门之后，没有自由，只有循环。每一个持戒者，最终都会站在这里，面对自己，然后被抹杀，成为‘本源’的一部分。”
叶尘低头，看着手中的神戒。
金光流转，戒面那道新烙的金色纹路隐隐发烫，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可就在这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林清雪消散前留下的那朵冰晶花。
他猛地伸手探入怀中，取出那朵早已凝结成冰的小花。寒气刺骨，可触感真实。
“她说……别忘了最初为何而出发。”叶尘喃喃。
最初……为何而出发？
不是为了力量，不是为了复仇，更不是为了成为什么“宿命之子”。
而是为了守护。
为了不让任何人再像林清雪那样，在他眼前死去。
为了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坟前，告诉她：“我做到了，我改变了这个世界。”
这才是他踏上这条路的起点。
可这一路走来，他杀了太多人，也伤了太多人。他以为自己在变强，可实际上，他正在一点点失去最初的自己。
“你说得对。”叶尘抬起头，眼神竟渐渐平静下来，“我确实杀过无辜，我确实沉溺力量，我也确实在逃避。”
那人微微皱眉。
“但我还没有彻底迷失。”叶尘缓缓道，握紧冰花，任其寒气刺入掌心，“我还记得她的笑容，还记得她说过的话，还记得我许下的诺言。这些，不是轮回能抹去的。”
“你明白得太晚了。”那人冷声道，“一旦踏入此门，便无回头路。你终将被我吞噬，成为我的一部分。”
“是吗？”叶尘忽然笑了，笑容中带着释然与决绝，“可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
“真正的‘本源’，不是被封印的过去，而是不断前行的现在。”叶尘抬起右手，神戒金光暴涨，竟与那冰花共鸣，释放出一道纯净至极的寒光！
“你代表的是轮回的终点，是停滞的宿命。而我——”他一字一顿，声音如雷贯耳，“是打破轮回的开始！”
刹那间，天地失色！
神戒剧烈震颤，金光与寒光交织，竟在虚空中撕开一道裂缝！那裂缝中，隐约可见万千星辰流转，仿佛通向未知的彼岸。
“不可能！”那人终于变色，“你怎么可能挣脱神戒的束缚？！”
“因为我不是为了力量而战。”叶尘一步步向前，目光如炬，“我是为了信念而活。你或许是我，但我已不再是过去的我！”
话音落下，他猛然挥手，神戒金光化作长河奔涌，直冲那人！
两人身影在虚空中激烈碰撞，金光与黑影交织，仿佛宇宙初开时的混沌之战。每一次交锋，都引发空间崩裂，时间错乱，无数记忆碎片在四周飞舞——有童年的欢笑，有少年的誓言，有爱人的泪水，也有仇敌的怒吼。
可叶尘始终不曾后退。
他知道，这一战，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证明——
他，叶尘，不是任何宿命的傀儡。
他是自己的主宰。
当最后一道金光贯穿那人的胸膛时，对方的身影终于开始溃散。
“你……赢了。”那人低头看着胸口的光洞，嘴角竟浮现出一丝笑意，“也许……这一次，轮回真的会被打破。”
“谢谢。”叶尘轻声道，“谢谢你让我看清了自己。”
那人身影渐淡，最终化作一道金光，融入神戒之中。
刹那间，叶尘只觉灵魂深处一阵清明，仿佛有无数枷锁崩解。神戒上的金色纹路愈发清晰，竟开始缓缓旋转，演化出全新的符文。
而那扇巨门之外，凌霜仍站在屏障前，仰望着那道早已消散的光柱。
忽然，她感到心口一热。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虚空中，轻轻回应了她的等待。
门内，叶尘缓缓睁开双眼。
左瞳星河流转，右瞳深渊沉寂，而此刻，两股力量竟在他体内缓缓交融，化作一片浩瀚无垠的宇宙。
他抬头，望向虚空尽头。
那里，似乎有一扇新的门，正在缓缓开启。
“接下来的路……”他低声自语，“才是真正属于我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