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还有最后一天，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吸进肺里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程安妤和哥哥程景笑并排坐在出租屋的小折叠桌前，进行最后的知识梳理。没有再去碰那些刁钻的难题，而是回归最基础也最不能丢分的部分。
程景笑拿着语文课本，声音平稳地带着程安妤过那些必背的文言文和古诗词。从“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到“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从“安得广厦千万间”到“人生自古谁无死”。那些熟悉的句子在狭小的房间里低低回响像是一种仪式，用沉淀了千年的文字来抚平当下的焦躁。
“字音字形，再看一遍。”程景笑把总结好的易错字词清单推过去，程安妤乖乖地一个个看过去，嘴里无声地默念。
过完语文，程安妤觉得身上有些黏腻，是紧张出的汗她起身：“哥哥，我去洗个澡。”
温热的水流冲刷下来，暂时带走了身体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她站在花洒下，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开始自动播放数学公式和图像。洗完澡感觉清爽了许多，但也更加清醒——一种大战前夜，无法逃避的清醒。
她擦着头发走出来，程景笑已经把她的数学错题卷子和公式本放在了桌上。
“再看一小会儿，就睡觉。”他言简意赅。
程安妤坐下，没有再做新题只是翻看着那些红笔标注的错题，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上面熟悉的公式。正弦余弦的变换，导数的几何意义，概率的分布列……这些东西几乎刻进了她的本能。看了约莫半小时，程景笑便合上了她的本子：“够了，睡觉。”
这一夜，程安妤睡得极不踏实。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梦里，她坐在一个陌生的考场里，周围是唰唰的写字声。卷子上的题目模糊不清，她拼命地想看清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时间飞速流逝，交卷铃响了她看着大片空白的卷子，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慌……然后，她就惊醒了。
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在狂跳额头上全是冷汗，窗外天光微亮，房间里一片寂静。
她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刚才那是梦。
高考……还没考。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庆幸和更深的绝望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庆幸那恐怖的场景只是梦境，绝望于真实的考验依然悬在头顶，她还得再去经历一遍那种压力。
“醒了？”旁边传来哥哥低沉的声音。他显然也早就醒了，或者说根本没睡踏实。
“嗯。”程安妤声音沙哑地应了一声，把脸埋进带着皂角清香的枕头里，不想起来。
程景笑没再多问，默默起身去准备早餐，是简单的白粥和煮鸡蛋，清淡，保证不会出任何肠胃问题。
两人沉默地吃着程安妤食不知味，机械地吞咽着。
吃完，程景笑检查了一遍她的透明文件袋：准考证、身份证、几只黑色签字笔、2b铅笔、橡皮、尺规……确认无误。
“走吧。”他背起自己的书包，也拿过程安妤那个沉甸甸的书包。
兄妹俩走出出租屋，汇入了清晨赶往学校的人流。今天的街道似乎格外安静，连汽车鸣笛声都少了很多，许多穿着校服的学生脸上都带着类似的、混杂着紧张、茫然和最后一丝倔强的表情。
来到学校，高三（一）班的教室里，气氛更是凝重。没有人喧哗，大部分人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的还在翻看最后一眼笔记，有的只是呆呆地看着黑板还有的像齐悦一样，紧紧抓着同桌的手小声念叨：“悦悦不怕，悦悦加油……”
班主任俞书兰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衬衫，寓意开门红。她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底下每一张年轻而紧绷的脸。
她没有再讲任何知识点，也没有说“别紧张”之类的空话。她只是用她那特有的、带着点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说：
“同学们。”
“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待会儿，我会带着你们一起走过去。”
“记住你们的考场号和座位号。”
“检查好你们的文具和证件。”
“我会在考场外面等着你们。”
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三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天，就是把剑亮出来的时候了！”
“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
“高三（一）班，出发！”
没有慷慨激昂的呐喊，但这朴实无华的话语，却像一剂强心针注入每个人的心里。
在俞书兰的带领下，高三（一）班的队伍安静而有序地走出教学楼，走向停在校园里的送考大巴。
程安妤和程景笑并排走着，程景笑沉默地把她送到大巴车前把书包递给她，只说了两个字：“稳住。”
程安妤用力点头，转身上了车。
车子启动，载着一车沉甸甸的梦想和不安，驶向那个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战场。
到达考点学校，经过严格的安检程安妤按照指示牌，找到了自己的考场。那是一间明亮的教室，桌椅摆放整齐。她在门口核对了好几遍准考证上的信息，才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按照桌子右上角贴的考生信息，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靠窗，倒数第二排她坐下来，把透明的文件袋放在桌角，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她看向窗外，能看到楼下聚集的送考老师和家长，密密麻麻像一片沉默的森林。她知道，俞老师一定也在其中。
收回目光，她看着空白的桌面，等待着开考铃声的响起。
这一刻，终于来了。
所有的喧嚣、混乱、悸动、温暖、压力……都被隔绝在了这间考场之外。
这里，只剩下她和一张即将决定她未来走向的试卷。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然后睁眼，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