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洞穴的喧嚣在林海耳中逐渐淡去，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撞击的闷响。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倚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全部心神都聚焦在怀中那部加密手机上——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刚才那转瞬即逝的、代表“深蓝”协议的微弱信号闪烁上。
那光芒如此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在他近乎绝望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信号源就在这片深渊之下，在这片比卡兹莫地表更加混乱、更加危险的区域的更深处。
是陷阱吗？像“山鹰”一样，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诱饵？还是……这片法外之地中，唯一未被“他们”完全掌控的缝隙？
他没有时间犹豫。留在原地，要么失血过多而死，要么被这洞穴里的豺狼分食。向前，至少还有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
他撕下内衫相对干净的布条，将右肩和腹部的伤口更紧地捆扎，试图减缓血液的流失。然后，他深吸一口污浊不堪的空气，将潜水刀反握在手中，刀身紧贴小臂以隐藏锋芒，开始向着刚才信号感应的方向，也就是洞穴的更深处置移动。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发昏暗，仅有的几盏瓦斯灯间隔越来越远，投下的光影也更加扭曲怪诞。隔间变得更加稀疏，但里面进行的交易却更加令人触目惊心。他瞥见有人在进行活体器官的短暂“展示”，听到某个隔帘后传来非人的、压抑的惨嚎，甚至闻到一股浓烈的、属于化学腐蚀品的刺鼻气味。
这里不再是集市，而是人性沦丧的修罗场。
他尽量压低存在感，沿着阴影最浓重的岩壁移动，避开所有不必要的视线接触。偶尔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也大多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血腥与杀气的危险气息而迅速移开。在这里，表现得越凶狠，反而越安全。
随着深入，他发现洞穴并非单一的巨大空间，而是开始出现岔路。一些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隧道如同怪物的食道，通向未知的黑暗。而那微弱的信号感应，似乎指向其中一条最为阴暗、几乎没有任何光线透出的岔路。
这条岔路的入口处堆积着大量废弃的机械零件和腐烂的木质货箱，几乎将路口堵死，只留下一个需要侧身才能通过的缝隙。缝隙后是纯粹的黑暗，连洞穴深处那些癫狂的喧嚣到了这里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黑暗吞噬了。
林海在入口处停顿了片刻，仔细聆听着身后的动静。追兵似乎没有深入到这个地方，或者被洞穴的复杂地形暂时迷惑了。他不再犹豫，侧身挤进了那条缝隙。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铁锈和机油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脚下不再是粗糙的水泥地，而是铺着厚厚灰尘和油污的金属格栅地面。这里的光线几乎为零，他只能凭借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芒和手的触摸来探路。
通道很窄，两侧是冰冷的、布满管道和线缆的金属墙壁。他像盲人一样，用手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信号感应在这里似乎变得清晰了一点点，手机那隐蔽的指示灯，每隔十几秒，就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如同黑暗中海妖的呼唤。
走了大约几十米，前方出现了一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门。门没有上锁，虚掩着一条缝。信号感应急促地闪烁了一下，源头就在门后！
林海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里面一片死寂，只有某种低频率的、类似大型设备待机的嗡鸣声。
他轻轻推开金属门。
门后的空间不大，像是一个被遗弃的旧时代通讯设备中转站或者小型发电舱。几台早已停摆、落满灰尘的庞大机器如同沉默的巨兽蹲伏在黑暗中，控制面板上的指示灯全部熄灭。但在房间的角落，一台看起来相对“年轻”些、由多个军用级蓄电池组并联供电的、不断闪烁着微弱绿色指示灯的便携式信号中继器，正在静静地工作着！
就是它！就是这个东西，散发出了那微弱的、“深蓝”协议能够捕捉到的信号！
是谁在这里设置了这样一个隐蔽的信号节点？是沈峰安排的备用计划？还是某个与“普罗米修斯”为敌的第三方势力？
林海心中充满疑问，但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他快步走到中继器前，检查了一下设备。它似乎只是作为一个被动的信号放大和转发节点，本身并不具备发送功能，但它的存在，极大地增强了这片区域特定加密信号的接收灵敏度！
他立刻拿出加密手机，果然！一直空白的信号格，此刻竟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显示出一格极其不稳定的信号！
他立刻尝试连接，手机开始自动搜索并尝试匹配“深蓝”协议的网络。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正在验证身份……】
【正在尝试建立安全连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信号极其不稳定，时断时续。林海紧握着手机，如同握住救命稻草，目光死死盯着屏幕。
突然，连接状态猛地一跳，变成了绿色的【已连接】！
几乎在同时，一条新的信息弹了出来，发送者的代号让林海瞳孔猛地一缩——不是沈峰，而是【牧羊人】！
【牧羊人】？这是谁？从未听沈峰提起过！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
【信使，身份确认。你的处境极度危险。‘山鹰’为假，‘毒蛇’已控制卡兹莫大部分通道。此节点即将暴露。立刻销毁中继器，沿原路返回，在主洞穴第三排污管道（标记红色危险符号）处等待。‘织网人’会接应你。重复，立刻销毁中继器！】
信息后面，附带着一张极其简略的、手绘的卡兹莫地下洞穴部分区域地图，标注了他现在的位置和那个红色标记的排污管道。
“牧羊人”？“织网人”？又一个陌生的代号！
但信息内容却与他的遭遇完全吻合，指出了“山鹰”是陷阱，点明了“毒蛇”的控制，甚至预判了这个节点会暴露！
可信吗？这会不会是另一个更精密的圈套？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手机信号猛地剧烈波动起来，连接状态在【已连接】和【断开】之间疯狂闪烁！同时，远处那条他来时的通道入口方向，隐约传来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他们找来了！这个节点果然暴露了！
没有时间思考了！“牧羊人”的警告很可能是真的！
林海一咬牙，不再犹豫。他迅速操作手机，将刚刚接收到的地图信息保存到本地，然后猛地拔出连接中继器的数据线，举起潜水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向中继器核心的处理器和蓄电池连接处！
“刺啦——！”
一阵电火花爆起，中继器屏幕瞬间黑屏，所有指示灯熄灭，那低频率的嗡鸣声也戛然而止。信号彻底中断。
他不敢停留，转身就冲向金属门，沿着来时的狭窄通道拼命向外狂奔！
身后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已经开始在通道内晃动！
他冲出岔路口，重新汇入主洞穴那相对“明亮”的混乱之中，顾不上周围惊诧或贪婪的目光，凭借着记忆和刚刚看到的地图，发疯般地向地图上标注的那个红色标记的第三排污管道冲去。
销毁了信号源，掐断了可能的追踪，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素未谋面的“织网人”。
卡兹莫的深渊之下，他刚刚抓住一缕微光，又被迫亲手将其掐灭，然后向着另一个更加未知的黑暗，亡命奔逃。
希望如同蛛丝，纤细，脆弱，却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