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潮湿的石壁上,后背很快洇出一片冷汗。
矿洞的风裹着铁锈味往喉咙里钻,惊云缩在我臂弯打哆嗦,雷纹像将熄的烛火。
老皮从衣领里探出半张灰脸,胡须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歇会儿吧,这矿洞的结构...比咱们想的深。
火尾狐最先趴下,前爪搭在白芷脚边,肚皮上的爪印还在渗血。
白芷蹲下身摸它耳朵,发梢垂下来扫过我手背——她刚给我包扎的伤口又渗了血,纱布边缘泛着暗红。
陈丰?她突然抬头。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抖。
右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道细缝,黑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淌,像滴进清水的墨汁,在地上晕开个小团。
什么时候...我试着攥紧拳头,刺痛从胸口窜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白芷立刻从怀里摸出个青瓷瓶,倒出枚裹着金箔的药丸。
她的指尖沾着矿洞的灰,递过来时还在抖:含着。
碑文里的灵气不是无主之物,你在那面石壁前站了整盏茶的时间,碑意早渗进神魂了。
药丸刚触到舌尖,苦得我皱眉。
可更让我发寒的是她的下句话:你还记得你刚进安宁医院时的样子吗?
我一怔。
记忆突然像被揉皱的纸团——白墙、消毒水味、穿蓝条纹病号服的自己,这些都在。
但...妹妹陈月的脸?
她总爱扎两个羊角辫,发梢沾着妈妈炸的糖油饼渣,喊时眼睛弯成月牙...
我摸了摸脸,掌心的黑血蹭在脸颊上,黏糊糊的。
想不起来了?白芷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上个月你还能背出她的生日,说她爱吃校门口第三家的烤肠。
老皮地一声,从衣领里钻出来蹲在我肩头。
它的尾巴尖扫过我耳垂,带着股熟悉的温热:这就是代价。
地仙路不是白走的,每引一脉灵气入体,必失一分人间情。
你在碑文前接了半道地脉气运,神魂被洗涮过...该忘的,开始忘了。
矿洞深处传来滴水声,、,像敲在我天灵盖上。
我盯着石壁上的水痕,突然想起妈妈临终前抓着我手腕的温度——她的手那么凉,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可现在这感觉只剩个模糊的影子。
如果这条路注定要我忘记她们...我喉咙发紧,那我还能继续走下去吗?
惊云突然动了。
它从我臂弯里钻出来,前爪搭在我膝盖上,雷纹在皮毛下忽明忽暗。
小老虎的鼻尖蹭过我手背的黑血,喉间发出细不可闻的呜咽。
电流顺着皮肤爬上来,酥麻得我闭眼。
哥哥!
童声炸响在脑海里。
我看见穿红棉袄的小丫头举着烤肠跑过来,糖渣沾在嘴角,发辫上的蝴蝶结被风吹得乱颤。
她扑进我怀里时,烤肠油蹭在我校服上,妈妈在后面笑:月月又馋了?
我猛地睁眼,眼眶发烫。
妹妹的脸清晰得像刚拍的照片,连她左眉角那颗小痣都看得见。
原来...还没全忘。我吸了吸鼻子,伸手摸惊云的耳朵,谢谢你。
不用谢。老皮蹲在我肩头挠耳朵,是你自己不肯忘。
雷虎的血脉能镇神魂,它在帮你固情。
白芷突然了一声。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手里的追踪符正在发光,黄纸上的血字像活了似的蠕动,箭头直指东北方。
霜蛾还活着。她把符纸凑近鼻尖,这血的腥味...比之前更浓了。
她往野人山深处去了。
我站起身,惊云地跳上我后背。
老皮钻回衣领,尾巴尖扫过我后颈:要追?
我摸了摸腰间的剑,剑鞘上还沾着霜蛾的血,我要知道玄冥宗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转身时,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砸在地上。我低头看,是滴眼泪。
它在碎石上滚了滚,混着黑血凝成颗暗红的珠子。
这是妈妈咽气那天,我咬着牙没掉的泪;是妹妹被拖走时,我喉咙里哽着的泪;是在安宁医院墙角听老鼠说话时,我拼命憋回去的泪。
现在它终于落了地,却像烧红的铁,烫得我脚底发疼。
我抹了把脸,趁天还没黑透。
白芷把火尾狐抱起来,狐狸舔了舔她下巴。
我们踩着碎石往矿洞更深处走,惊云的雷纹重新亮起来,在前方投下淡蓝色的光。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时,我看见石壁上刻着休息室三个模糊的字。
门半掩着,里面传来霉味,还有...若有若无的药香。
老皮在衣领里轻轻咬了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