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背撞在阿影的雷刃护罩上,金属嗡鸣震得耳膜发疼。
镜中那抹笑还在眼前晃,像根烧红的针往太阳穴里扎。
阿影的手劲大得离谱,指甲几乎掐进我胳膊:“别看它!那是镜胚吞噬了太多情绪后冒出来的伪识!”她另一只手的雷刃滋滋跳着蓝火,映得半张脸忽明忽暗。
白芷的指尖突然戳在我后颈,凉得像块冰。
她靠在阿影背上,睫毛抖得像濒死的蝶,声音却比冰碴还利:“显影室……源镜在那。”我顺着她指尖望去,走廊尽头的门帘被黑雾掀开一角,露出里面影影绰绰的碎光——老皮“吱”地落在我肩头,爪子上的黑灰蹭了我一脸:“地砖下头埋了三十七具,全是和你一样的失败品,肋骨上都刻着‘镜胚’。”
我喉结动了动,喉咙里像塞了把烧红的沙。
碎镜走廊的冷光刺得人眼睛发疼,每往前挪一步,脚底下就裂开不同的“我”:穿开裆裤的小崽子在爬,背着书包的少年在跑,还有个攥着刀的青年,刀刃上的血珠正往下滴——可这些画面我连半分印象都没有。
“当年墨寒把你送来时,说你是‘天生共情体’。”镜娘不知何时站在了显影室门口,她鬓角的碎发沾着黑灰,手里的银针泛着和我银火一样的光,“可你太敏感,意识太锋利,他们只好把你送进疯人院,用痛苦‘磨边’——磨到你以为自己真疯了,磨到你把所有情绪都塞进镜子里当养料。”她笑起来时,眼角的泪痣像滴凝固的血:“现在,该收尾了。”
我胸口突然发闷。
林九的残魂在心脏位置发烫,那点微弱的灵识像萤火虫:“持火者不在镜中,不在过去……在‘烧’的那一刻。”妹妹临终前的话突然撞进脑子里,她血糊糊的手攥着我衣角,说:“干爹说,火能烧断线……”原来不是谎言,是她用最后一口气给我指的路。
“如果真正的我早就死了……”我摸出怀里的割腕刀,刀刃压在掌纹上,“那现在站在这里的,算什么?”
“算我烧出来的。”
血珠刚渗出来,银火就从皮肤下窜了出来。
它们顺着血管爬上手背,在掌心凝成个小太阳。
镜娘的银针“叮”地一声抖了抖,她瞳孔骤缩:“你疯了?这是镜胚的反噬之火——”
“不是反噬。”我盯着掌心的银火,喉咙发紧,“是我把所有的痛、所有的恨、所有他们塞给我的情绪……全烧成了火。”
走廊里的碎镜突然剧烈震颤。
那些“假陈丰”的倒影开始扭曲,像被扔进沸水的蜡像。
镜娘尖叫着后退,银针脱手扎进地砖:“虚影者!给我撕了他——”
四面八方的黑影涌过来,全是没有脸的“我”,指甲长得分叉,嘴里发出婴儿啼哭混着黑帮砍刀的声响。
我没躲,反而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银火在胸口炸开,裹着我整个人烧起来——那不是疼,是痛快,是积压了七年的眼泪终于能烧干的痛快。
火焰里有什么东西凝实了。
我低头,看见个七岁的小崽子站在我脚边,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脸上还沾着泪,可手里举着团银火,和我掌心的一模一样。
那是我啊,真正的我,在白大褂按住我脑袋时,在电极刺穿头皮时,在妹妹被拖走时——那个没被塞进镜子里的、最原始的“痛”。
“哥!”小崽子突然吼了一嗓子。
他举着银火扑进虚影者堆里,银火过处,黑影像纸人般片片碎裂。
镜墙“哗啦啦”塌了半面,碎镜片扎进镜娘的小腿,她瘫坐在地,盯着我身后的火焰直发抖:“你、你把情绪炼成了灵俑?!”
“这不是灵俑。”我踩着碎镜往前走,银火在皮肤下流动,像穿了件会发光的衣裳,“这是我,烧出来的‘真我’。”
显影室的门“轰”地砸在地上。
正中央立着面一人高的源镜,镜框上的“陈丰”二字是用血刻的,每道纹路里都爬着黑虫。
白芷突然剧烈抽搐,她眉心的红纹涨成血珠,咬着牙说:“里面有东西……在叫你。”
我走近源镜。
镜面先是漆黑如渊,接着缓缓泛起涟漪——是间实验室,白墙白大褂,七岁的我躺在手术台上,头顶的电极闪着蓝光。
站在旁边记录数据的男人转过脸,我差点咬碎后槽牙——那是叶无归,二十年前的叶无归,脸上还没有那道刀疤。
“你以为你在逃?”镜娘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带着哭腔,“你每一步,都在‘镜网’里……”
源镜突然发出“咔”的一声。
我盯着镜面,看见自己的倒影突然伸出手,那手苍白得像张纸,指尖沾着黑血,正穿过镜面,朝我面门抓过来。
我没退。
银火在掌心烧得更旺了。
七岁的小崽子不知何时又站在了我脚边,他举着银火,歪头冲我笑——和镜中那抹贪婪的笑不同,这笑里有泪,有疤,有我藏了七年的、最脏最烈的“痛”。
源镜的手离我鼻尖还有三寸。
我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