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铺天盖地的黑！
林风感觉自己像被丢进了搅碎机，骨头缝里都灌满了空间乱流的嘶吼。冰冷的吸力撕扯着他，眼前全是扭曲破碎的光影碎片。最后一点意识死死抓着两个字——不能死！
噗通！
身体重重砸在什么东西上，硬邦邦的，硌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喉咙里那股子血腥味再也压不住，“哇”地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溅在身下冰冷的地面上。
他瘫在那儿，像条离水的鱼，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骨头没一处不疼，丹田空得发慌，连动动手指都费劲。过了好半天，耳鸣才渐渐消退，眼前发黑的景象也清晰了点。
一条甬道。
又深又长，前后都望不到头。两侧是粗糙的、看不出材质的石壁，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头顶也是石壁，很低，压抑得很。空气里飘着一层薄薄的、带着湿冷霉味的雾气，光线就是从这雾气里透出来的，昏昏沉沉，勉强能视物。
林风挣扎着撑起上半身，靠在冰凉的石壁上。甬道里死寂一片，只有他自己粗重又带着杂音的喘息。他低头看了看胸口，衣服破破烂烂，沾满了血污和黑灰。伸手一摸脖子，空荡荡的。那块替他挡下致命一击的古老骨片，彻底没了，只在皮肤上留下一点灼烫的印记。
“破天…”他嗓子哑得厉害，下意识去摸背后。还好，剑还在。只是抽出来一看，心凉了半截。剑身上的裂痕更多更深了，蛛网一样爬满剑身，原本流转的青金色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剑刃都卷了几处。这剑…快废了。
林风苦笑一声，把破天剑横在膝上。手指抚过冰冷的剑身，感受着那几乎要断掉的脆弱联系。他闭上眼，强迫自己运转起云逸师叔玉简里记载的最基础的调息法门。一丝微弱得可怜的灵力，艰难地在几乎干涸的经脉里蠕动，每走一寸都带来针扎似的剧痛。
“呼…吸…”他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混着血水往下淌。不能停。停下来，就真成这鬼地方的养料了。
甬道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单调，压抑。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只是一炷香，那丝微弱的灵力终于勉强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小周天。虽然杯水车薪，但身体里那股要命的空虚感总算减轻了一丝。他扶着冰冷的石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走！
一步，一步。脚底板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雾气更浓了些，视线越发模糊。他不敢走快，更不敢分神，全部的灵力都用来感知周围。这鬼地方，安静得过分，反而让他心里发毛。云峰师叔可没说过幻境崩了会掉进这种地方。
突然！
前方浓雾深处，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林风脚步猛地钉在地上！心脏漏跳一拍。那影子就站在雾里，影影绰绰，好像还抬着一只手…在朝他招手？！
一股子寒气从尾椎骨窜上来。他死死盯着那影子，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不是活人的气息！那感觉…冰冷，空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恶意，像是什么东西的投影。陷阱？还是这甬道里的玩意儿？
他攥紧了手里的破天剑，指关节捏得发白。剑柄粗糙的裂痕硌着手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实感。是幻觉？还是这鬼地方搞出来的新花样？
就在他全神戒备，脑子里飞快转着各种凶险可能时——
前方的雾气，诡异地流动了一下。
那个模糊的人影，毫无征兆地变得清晰起来！
看清那“脸”的瞬间，林风浑身的血都凉了！
是他自己！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形，甚至连身上破烂衣服的裂口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空洞，冰冷，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刺眼的嘲讽笑意。
“你…是谁？”林风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影子咧开嘴，无声地笑了。那笑容冰冷刺骨，没有丝毫温度：“我？”它的声音和林风一模一样，却像冰碴子刮过骨头，“我就是你啊。你骨头缝里的害怕，你脑子里不敢想的念头，你…藏得最深的那点子…废物样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林风的神经。
林风瞳孔猛地一缩！脑子里嗡的一声。恐惧？犹豫？废物？这些被他强行压在心底、在一次次生死边缘用狠劲盖住的东西，被这影子赤裸裸地撕开，摊在眼前！
“放屁！”林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睛瞬间红了！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不是因为被骂，而是因为这鬼东西戳穿了他心底最不愿承认的角落！他“锵”地一声，把破天剑横在身前，剑尖直指那个顶着“自己”脸的怪物，“少他妈装神弄鬼！要打就打！”
影子脸上的嘲讽更浓了。它慢悠悠地抬起手，动作和林风拔剑时一模一样。一把和破天剑几乎完全一样、却通体漆黑、缠绕着丝丝缕缕不祥黑气的长剑，凭空出现在它手中。剑尖同样指向林风，带着更胜一筹的冰冷杀意。
“打？”影子的声音带着玩味，“你拿什么打？就凭这把…快散架的废铁？”它轻轻晃了晃漆黑的剑身，“你连自己都不敢认，拿什么跟我打？”
“闭嘴！”林风暴喝一声，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什么试探，什么战术，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撕碎这张嘲讽的脸！
“破苍——！”
完全是本能的驱使！林风榨干丹田里刚恢复的那点可怜灵力，连同被羞辱激起的滔天怒火，毫无保留地灌注进伤痕累累的破天剑！
嗡！
剑身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那些蛛网般的裂痕瞬间亮起刺目的青金色光芒，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一道微弱却带着惨烈决绝的剑气，如同回光返照，狠狠劈向雾气中的影子！
影子动了。
动作比林风更快！更狠！更刁钻！它甚至没有用任何招式的名字，那柄漆黑的剑只是随意地一划，一道凝练如墨、带着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气便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在林风那道拼命的剑气上！
嗤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林风那拼尽全力的一剑，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被那道粘稠的黑气瞬间包裹、侵蚀、消融！连个像样的浪花都没翻起来！
巨大的反震力传来！
“噗！”林风如遭重击，胸口剧痛，又是一口血喷出！整个人被那股力量推得踉跄后退，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手中的破天剑差点脱手飞出，剑身上的光芒彻底熄灭，裂痕似乎又多了几条。
影子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没动一下。那双空洞的眼睛俯视着狼狈不堪的林风，里面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就这？”
绝望，冰冷的绝望，比甬道的寒气更刺骨，瞬间攫住了林风的心脏。差距…太大了！这根本不是战斗，是碾压！是戏耍！
他靠着石壁滑坐在地，破天剑无力地垂在身侧。血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冰冷的地面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影子那句冰冷的“废物”在疯狂回荡。
真的…不行了吗？
影子似乎失去了戏耍的耐心，提着那柄黑气缭绕的剑，一步步走了过来。脚步声在死寂的甬道里格外清晰，像敲在丧钟上。死亡的阴影，冰冷地笼罩下来。
就在那漆黑的剑尖即将触及林风咽喉的瞬间——
林风低垂的视线里，猛地瞥见膝上破天剑那布满裂痕的剑身深处，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闪过一点东西。
不是青金色的剑气。
也不是幽冥魔气的黑红。
而是一点…温润、坚韧、带着古老沧桑意味的…白金色微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镶嵌在那些狰狞的裂痕底部！
是它！
是那块替他挡下魔气光柱、最终化为齑粉的古老骨片！残留的最后一丝气息！竟然融入了破天剑最深处的裂痕里！
这股气息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像一颗火星，猛地掉进了林风被绝望冰封的心底！
守护！
不是靠蛮力！不是靠愤怒！
是像剑无尘那样，以身化林！是像那块骨片，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护住一线生机！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明悟，如同闪电劈开混沌！林风眼中那死灰般的绝望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取代！那不是愤怒的火焰，而是深埋地底、历经磨砺后显露出的岩石般的意志！
他猛地抬起头，不再看那刺来的黑剑，不再看影子那张嘲讽的脸。他的目光，穿透了这一切，死死盯在影子那双空洞冰冷的眼睛深处！
没有吼叫，没有招式。
就在那黑剑即将刺入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林风握着破天剑的手，动了。
不是劈砍，不是格挡。
而是极其缓慢、却又带着某种玄奥韵律地，将布满裂痕的破天剑，横在了自己心口之前。剑身微侧，剑尖向下。
一个最简单，也最笨拙的手势。
体内那仅存的一丝微弱灵力，连同那股刚刚苏醒的、源自骨片深处的坚韧守护意志，不再狂暴地冲击剑身，而是如同温润的溪流，缓缓地、无比专注地，注入剑身深处那点几乎熄灭的白金色微芒之中！
“铮——！”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越的剑鸣，骤然从破天剑那残破的剑身上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