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冰冷刺骨，像无数根冰针扎进骨头里。
林风抱着丫头，蜷在血玉棺材残骸里。这破玩意儿像个漏水的铁罐子，污血“咕嘟嘟”从裂缝和破口往里灌。混沌灰焰凝成的火膜薄得跟纸似的，在身周勉强撑开一小圈，把血水隔开寸许。每分每秒，灵力都像开闸的水一样往外泄。
丫头缩在他怀里，小身子冰凉。脖子上的血线是没了，可那青黑色的死气，从脖子根一路爬到小脸上，嘴唇都泛着乌紫。她眼睛半睁着，没什么神采，就剩一口气吊着。林风心都揪成了团，比后背那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还疼。
“撑住…丫头…爹找到路了…”他嗓子哑得厉害。路？哪他妈有路？四周除了翻滚的污血，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棺材还在下沉，沉向鬼知道什么地方。
手里那块血玉牌，突然烫了一下。
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林风手心一缩。低头看去，魂牌上那个扭曲的婴儿图案，血光流转，竟像是活物在挣扎嘶吼。几乎同时，棺材内壁上，那些被血水浸泡冲刷的地方，剥落下陈年的污垢，露出底下密密麻麻、极其古老复杂的暗红色道纹。
道纹像干涸的血管，此刻被魂牌的热力和棺材外的污血一激，竟缓缓亮起一丝微光。
林风脑子里“嗡”的一下。没时间想，纯粹是绝境里抓住救命稻草的本能。他榨干丹田里最后那点油星子，不管不顾，将残存的灵力，疯狂灌向手按着的棺壁，灌向那些亮起的道纹。
嗡……
整个血玉棺材猛地一震，像一头沉睡的凶兽被强行唤醒。
下沉的势头，戛然而止。
棺材内壁上，那些古老暗红的道纹瞬间光芒大放。红光如同实质的血液，在纹路里奔腾流转。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从棺材内部爆发出来。
哗啦……
棺材里涌进来的污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推了出去。裂缝破口处血光一闪，竟被强行封堵、弥合。丈许方圆的棺材内部空间，污血被彻底排空，形成一片干燥、带着血腥味但总算能喘气的诡异空间。棺材像个巨大的血色气泡，稳稳悬停在污浊的血水深处。
成了？
林风浑身脱力，眼前发黑，后背伤口火辣辣地疼，灵力彻底贼去楼空。他大口喘着粗气，低头看丫头。小丫头似乎被这震动惊到，眼皮动了动，青黑的小脸依旧吓人，但呼吸好像稳了一丁点。
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刚冒头，异变陡生。
咕噜…咕噜噜…
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从下方无边无际的黑暗血水里传来。不是水流声，更像是…无数骨头在粘稠液体里摩擦、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密。
林风浑身汗毛炸起，右眼死死盯向棺材下方翻涌的血水。
咕噜声骤然密集如暴雨。
惨白。
密密麻麻的惨白，刺破了污血的黑暗。
那不是鱼群。是骨头，无数婴孩大小、扭曲变形的细小骸骨，惨白的头骨、细小的臂骨、腿骨…它们像是被某种邪恶的力量强行粘合、挤压、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巨大无比的、完全由婴孩骸骨组成的骨蛇。
骨蛇巨大无比，在这血水深渊中蜿蜒扭动。空洞洞的眼窝成千上万，齐刷刷地锁定了悬浮的血玉棺材。那每一个眼窝里，都燃烧着一点幽绿怨毒的光，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之海！滔天的怨气混合着血水的腥臭，如同实质的海啸，狠狠拍打在血玉棺材的光膜上，激起剧烈的涟漪。
林风的心沉到了冰窟窿底。刚出虎穴，又入蛇窟。这他妈什么鬼东西啊？散发的怨毒和压迫感，比刚才婴帝的影子只强不弱。
“呜…”怀里丫头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小脸被那怨气一冲，青黑死气又浓了几分。
骨蛇动了！
它庞大的身躯在血水中猛地一弓，根本不需要加速，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和那积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冲天怨毒，巨大的惨白蛇头，如同从地狱射出的骨矛，狠狠撞向渺小的血玉棺材。
速度极快，势大力沉的一撞。
林风瞳孔缩成了针尖，躲？在这血水里，棺材就是个活靶子。挡？拿什么挡？灵力枯竭，火膜摇摇欲坠。
“操！”林风目眦欲裂，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凶性。他猛地举起手中那块滚烫的婴帝魂牌，像举着一块盾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迎向那撞来的惨白巨颅。是死是活，就赌这块破牌子对怨灵有没有用。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在血水中沉闷地炸开。
血玉棺材剧烈狂震，如同被巨锤砸中的铜钟。棺材内部红光爆闪，那些刚刚亮起的古老道纹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光芒瞬间黯淡大半！无形的护壁向内狠狠凹陷，几乎贴到了林风的鼻尖。巨大的冲击力让林风整个人连同怀里的丫头一起被狠狠掼在棺材内壁上，后背伤口崩裂，鲜血狂喷。
“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咔…咔嚓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响起。不是棺材，是那巨大的白骨蛇头。
魂牌与蛇头撞击的接触点，爆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暗红色涟漪。那涟漪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号令万魂的波动，瞬间扫过惨白的骨蛇头颅。
组成蛇头的无数细小婴骸，像是遇到了克星天敌。惨白的骨头上瞬间爬满蛛网般的暗红色裂痕。无数点幽绿的怨毒魂火疯狂摇曳、明灭，发出无声的、却直接刺入林风残破识海的凄厉尖啸。仿佛亿万婴儿在同时哭嚎。
骨蛇撞来的滔天凶威，竟被这暗红涟漪硬生生遏制，巨大的蛇头痛苦地向上扬起，骸骨乱颤，无数细小的碎骨簌簌剥落，在污血中飘散。
有用。
林风心头刚升起一丝狂喜，却突然剧变再生。
魂牌上那个扭曲的婴儿图案，在爆发出那一圈涟漪后，血光骤然黯淡下去，变得死气沉沉。一股难以抗拒的、冰冷死寂的反噬之力，顺着林风握牌的手臂，狠狠冲进他枯竭的经脉和残破的识海。
噗！
林风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眼前金星乱舞，耳朵里死寂的嗡鸣变成了尖锐的蜂鸣，握着魂牌的手臂瞬间失去知觉，软软垂落。魂牌脱手，“当啷”一声掉在棺材底，红光尽失，变成一块死气沉沉的暗红石头。
“嗬…嗬…”林风靠在棺壁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右眼视线模糊，只能看到那巨大的骨蛇头颅在血水中痛苦地翻滚、扭曲，暂时失去了攻击能力，但那些幽绿怨毒的魂火并未熄灭，反而在裂痕中燃烧得更加疯狂。
棺材的护壁红光黯淡到了极点，像个随时会破灭的肥皂泡。血水的重压和那骨蛇散发的怨气，正疯狂地挤压着这最后的安全空间。
丫头的气息更微弱了，小身体冰凉，青黑色死气几乎覆盖了整张小脸。
怎么办？灵力没了，魂牌废了，护罩要碎了，骨蛇随时会再撞过来。
绝望……。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血玉棺材底部，那些刚刚黯淡下去、几乎熄灭的古老道纹，在吸收了林风喷溅在棺壁上的鲜血后，其中几条极其隐晦、几乎被忽略的暗金色纹路，竟缓缓地、如同呼吸般，亮起了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金芒。
这金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就在金芒亮起的刹那，下方那正在痛苦翻滚的巨大骨蛇，动作猛地一僵。它那由无数婴骸组成的庞大身躯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丝微弱金芒牵动了。骸骨缝隙间，一点极其微弱的、同样黯淡的金色光点，挣扎着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被无尽的惨白和怨毒淹没。
紧接着，血玉棺材像是被这丝金芒驱动，又或者被下方骨蛇体内那点金光吸引，失去了林风灵力支撑的棺材，竟然不再静止，而是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朝着血水深渊的某个方向，斜斜地、加速沉了下去。
速度极快！
方向，正对着骨蛇庞大身躯盘踞守护的下方，那片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深渊。
“嗯？”林风被这突如其来的下坠带得一个趔趄，右眼死死盯着下方。
骨蛇似乎被彻底激怒了。那点金芒的闪现和棺材的异动，让它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它放弃了头颅的剧痛，巨大的骨尾在血水中狂暴地一甩，搅起滔天血浪，庞大的身躯带着毁天灭地的怨毒，再次朝着加速下坠的血玉棺材狠狠噬咬而来。这一次，它张开了完全由惨白肋骨组成的巨口，要将这渺小的棺材连同里面的活物彻底嚼碎。
血玉棺材护壁红光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在骨蛇掀起的狂暴血浪冲击下剧烈摇晃，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呻吟，随时会彻底崩碎。
棺材内，林风死死用身体护住丫头，后背抵着冰冷的棺壁，承受着剧烈的震荡和冲击。他看着那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的、由无数细小婴骸组成的惨白巨口，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丫头微弱的呼吸拂在他颈侧，像一根随时会断的线。
加速！再加速！
棺材下坠的速度快得惊人，甚至带起了血水中的涡流。骨蛇的巨口带着腥风和刺骨的怨毒，紧追不舍，惨白的利齿几乎要碰到棺材的尾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
血玉棺材像是撞破了一层无形的、粘稠的膜。下坠之势骤然一轻。
四周粘稠污浊、压力巨大的血水瞬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空旷的黑暗空间。没有水，只有冰冷的空气，带着万年尘封的腐朽气味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巨大的惯性让棺材狠狠砸落。
咣当！！！！
刺耳的撞击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血玉棺材像块破石头一样翻滚着砸在地上，又滑出去老远，棺壁上最后那点护体红光“啵”地一声彻底熄灭。林风抱着丫头被巨大的力量甩了出去，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咳…噗！”林风眼前发黑，感觉全身骨头都散了架，又喷出一口淤血。他挣扎着抬起头，右眼被血糊住，视线模糊。
上方，那片他们坠落下来的“血水顶棚”，像一片暗红色的、粘稠的湖面，微微荡漾。那巨大的骨蛇头颅，正卡在“湖面”破口处，无数惨白的骨爪疯狂地撕扯着那无形的膜，发出“嗤啦嗤啦”的摩擦声。幽绿的魂火在眼窝里疯狂跳动，怨毒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下方。但它庞大的身躯似乎被那层膜死死挡住，一时间无法突破。
暂时…安全了？
林风心头刚掠过这个念头，就感觉到怀里丫头猛地一颤。
“爹…冷…好黑…”丫头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林风心头一紧，顾不上浑身剧痛，连忙低头看去。丫头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那死气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像活物般在她皮肤下隐隐蠕动。
不对，这里的气息…比血水更邪门。
他猛地抬头，右眼适应了此地的昏暗。当看清周围的环境时，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溶洞穹顶之下。但构成洞壁和地面的，不是岩石。
是骨头。
无穷无尽、层层叠叠的骨头。
巨大的、不知名兽类的森白腿骨如同擎天柱；密密麻麻的人类骨骸堆积如山；扭曲的、细小的、属于婴孩的骸骨如同铺地的砾石…各种形态、各种大小的骨骼被某种力量粗暴地挤压、融合在一起，构筑成了这片巨大空间的“岩壁”和“地面”。惨白的骨色是这里的主调，缝隙里流淌着暗红色、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空气里弥漫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浓烈得让人窒息。
他们正摔在一个由巨大肋骨拱卫形成的、相对平坦的骨台上。
而在骨台的前方，这片骸骨巨洞的中央…
矗立着一座宫殿。
一座完全由最巨大、最惨白、散发着玉石般冰冷光泽的巨型骸骨搭建而成的宫殿。那些骨骼粗壮得惊人，带着洪荒巨兽的气息。宫殿的轮廓扭曲而狰狞，像一头匍匐的太古凶兽骨架。无数细小的、属于人类的头骨被镶嵌在宫殿巨大的骨梁和骨柱上，黑洞洞的眼窝齐刷刷地对着骨台的方向。
宫殿的大门，是两扇高达数十丈的、由无数脊椎骨扭曲拼合而成的惨白巨门。门缝里，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却让林风灵魂都感到悸动不安的暗沉血光。
那血光，和婴帝的气息，同源！却更加古老。
“呃…呃啊…”怀里丫头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小身体绷得像张弓，脖子上的皮肤下，那残留的青黑死气疯狂地扭动、凸起，仿佛活了过来，拼命想朝着那骨殿大门的方向钻去。
“丫头！”林风肝胆俱裂，死死抱住她，能感觉到那死气中传来的、对骨殿深处某种存在的疯狂渴望…！
就在这时，骨殿那两扇巨大的脊椎骨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条缝。
缝隙里，那暗沉的血光流淌出来。
然后，林风“听”到了。
不是声音。是直接在他已经半废的识海里响起的、亿万生灵绝望哀嚎汇聚成的、足以碾碎灵魂的怨毒尖啸。
同时，他右眼模糊的视线看到，骨殿大门开启的缝隙里，在那涌动的暗沉血光深处…
密密麻麻，睁开了无数双眼睛。
血红的、幽绿的、惨白的…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充满疯狂嗜血，有的饱含无尽怨毒，有的则是一片麻木冰冷的死寂。
每一双眼睛，都死死地钉在了他和怀中抽搐的丫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