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信天翁”号如同一个疲惫的幽灵，在月朗星稀的海面上缓缓漂向远方那片灯火阑珊的陆地轮廓——S市。引擎早已彻底罢工，仅凭着惯性随波逐流。甲板上，老海狼瘫坐在湿漉漉的缆绳堆旁，大口喘着粗气，古铜色的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他颤抖着手点燃了烟斗，辛辣的烟雾似乎才能压住心头的悸动。苏然背靠着冰冷的船舷，怀中“众星之泪”传来的温润力量仍在缓慢修复着他星核的裂痕，但强行催动带来的虚脱感让他四肢沉重。星痕靠在他身侧，裹紧那件散发着鱼腥味的旧棉袄，海风吹拂着她略显凌乱的黑发，淡紫色的眸子望着越来越近的城市灯光，眼神复杂，既有脱离那片诡异坟场的放松，也有对未知前路的深深忧虑。
S市，这座他们刚刚逃离又不得不再次踏入的钢铁丛林，此刻在夜色中显得静谧而庞大，与记忆中那座被紫绿色漩涡笼罩、烽火连天的末日之城截然不同。但苏然手腕上那台老式加密通讯器刚刚接收到的断断续续的信息，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这虚假的平静。
“……星灵会主力……正在S市集结……疑似最终仪式地点……”
“……‘隼’重伤失联……夜枭下落不明……”
“……小心‘清洁工’已渗透S市……”
“……下一个窗口期……明珠塔顶层观景台……明晚子时……”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星灵会的最终仪式可能就在这里举行！隼和夜枭生死未卜！敌人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而他们唯一的希望，竟然指向了S市的地标——明珠塔，那个高达数百米、如同巨型注射器般刺入夜空的观光建筑。明晚子时，时间紧迫得让人窒息。
“不能再往前了。”老海狼吐出一口烟，声音沙哑地打破了沉默，他指着前方海岸线一处相对偏僻、只有零星灯火的旧码头区，“在那边，三号码头废弃仓库区后面，有个小湾子，水浅，我的老伙计能靠岸。那边鱼龙混杂，查得松，也好躲。”他跑海几十年，对沿海这些灰色地带的门道了如指掌。
苏然点头，眼下确实需要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从长计议。贸然进入主港口无异于自投罗网。
老海狼挣扎着起身，和苏然一起，利用船上备用的、需要人力摇动的简易辅助舵，勉强控制着船只的方向，让“信天翁”号如同一个悄无声息的阴影，缓缓滑向那片黑暗的旧码头区。船只最终在一片布满碎石和废弃渔网的浅滩边缘轻轻搁浅。
三人迅速下船，涉过齐膝深、冰冷的海水，踏上泥泞的岸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腥、机油和垃圾腐败的混合气味。周围是成片废弃或半废弃的仓库和堆场，锈蚀的龙门吊如同巨兽的骨架耸立在夜色中，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主城区传来的模糊车流声和更远处海浪的拍岸声。
“跟我来，我知道个地方暂时能落脚。”老海狼压低声音，示意两人跟上。他像一只熟悉地形的老猫，在堆积如山的集装箱和破烂厂房阴影中快速穿行，七拐八绕后，来到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看起来像是老旧防空洞入口的地方。铁门锈蚀严重，但锁是完好的，是一种很老式的机械密码锁。
老海狼在锁盘上熟练地拨动了几下，咔嚓一声，门开了。里面是一条向下的、充满霉味的混凝土通道。
“这是我早年藏‘私货’的一个点，废弃很久了，知道的人不多。”老海狼解释道，率先走了进去。通道尽头是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地下室，有简单的通风口，堆着一些早已腐烂的木箱和破旧家具，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锈迹斑斑的柴油发电机和几桶燃料。
“暂时安全了。”老海狼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一个破木箱上，拿出水壶猛灌了几口。
苏然和星痕也疲惫地靠墙坐下。地下室虽然简陋阴冷，但至少提供了一个喘息的空间。
“接下来怎么办？”老海狼看向苏然，眼神凝重，“明珠塔……那地方现在肯定是龙潭虎穴。明晚子时，就你们俩这状态，去闯塔顶？”他摇了摇头，显然不看好。
苏然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硬闯肯定不行，必须要有计划，要有接应，要有……情报。他想起了通讯里提到的“清洁工”渗透，这意味着星灵会的触角可能已经深入S市的各个角落，甚至第七局内部也可能有他们的人。盲目行动只会送死。
“我们需要知道塔内现在的具体情况，守卫分布，还有……仪式准备的进度。”苏然沉声道，“需要有人能混进去侦查。”
老海狼嘬着烟斗，烟雾缭绕中，眼神闪烁：“混进去？难。那种地方，现在肯定查得比铁桶还严。不过……”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什么，“我倒是认识几个在那一带‘捞偏门’的老家伙，消息灵通，或许……能打听到点风声。但风险很大，价钱也肯定不便宜。”
“钱不是问题。”苏然立刻接口，虽然他们身无分文，但事急从权，“关键是可靠吗？”
“这年头，哪有什么绝对可靠的人。”老海狼哼了一声，“都是刀口舔血，看利益说话。我可以去试试，但你们得在这里绝对隐蔽，不能发出任何动静。”
“明白。”苏然重重点头。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获取情报的途径。
事不宜迟，老海狼稍作休息，便起身准备离开。“我快去快回，最多三四个小时。你们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他再三叮嘱后，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面的黑暗中。
地下室里只剩下苏然和星痕。空气凝重，只有通风口传来的微弱风声和彼此的心跳声。苏然抓紧时间调息，全力引导“众星之泪”的力量修复伤势。星痕则闭目凝神，似乎在尝试与眉心星痕更深层次的沟通，感应着这座城市中可能存在的星辰能量流向和异常波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显得格外漫长。苏然的心始终悬着，既担心老海狼的安危，又焦虑于明珠塔的情报。如果塔内守卫森严到无法潜入，或者仪式已经接近完成，那他们该怎么办？
大约两个多小时后，地下室入口处传来了极其轻微、但有特定节奏的敲门声——是老海狼约定的暗号。
苏然立刻起身，小心地打开门。老海狼闪身而入，脸色比离开时更加阴沉，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和血腥味。
“怎么样？”苏然急切地问。
“妈的，差点回不来。”老海狼喘着粗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外面风声紧得吓人，到处都是便衣和暗哨，盘查得极严。我绕了好大圈子，才找到那个老油条。”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消息打听到了，但……很糟。”
“明珠塔从三天前就开始全面封闭戒严，对外宣称是设备维护升级。但实际上，塔顶观景台和上面的旋转餐厅区域，已经被星灵会的人完全控制了，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清洁工’的精锐，据说还有蚀心尊者亲自布下的什么鬼阵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而且，根据线人的说法，塔顶的能量波动异常剧烈，好像在准备一个大型的……献祭仪式？需要很多‘祭品’。”老海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最近S市失踪人口数量激增，黑市上都在流传……可能跟这个有关。”
献祭仪式？祭品？苏然和星痕的心同时沉了下去。星灵会的疯狂远超想象！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漏洞。”老海狼话锋一转，“线人说，因为戒严和‘祭品’运输的需要，每天凌晨四点左右，会有一支专门的补给和‘货物’运输车队，从塔下停车场的一个特殊通道进入。车队由星灵会核心人员押运，但负责具体搬运的，是外包给本地一家背景复杂的物流公司的人。或许……这是个机会。”
运输车队？混进去？苏然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这确实是一个极其危险但可能可行的突破口！
“知道是哪家物流公司吗？有什么特征？”苏然追问。
“叫‘迅达物流’，车身上有蓝白标志。但关键是混进去的人需要经过极其严格的身份核查和……一种古怪的能量检测。”老海狼皱眉，“线人说，星灵会有一种仪器，能检测人身上的‘能量印记’，不是他们自己人，几乎不可能瞒过去。”
能量检测？苏然的心一沉。这几乎是绝路。他和星痕身上的星辰之力，在那种仪器面前，就像黑夜中的灯塔一样显眼。
就在两人陷入沉默，感到一筹莫展之际，一直安静旁听的星痕，却突然抬起了头。她淡紫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空中缓缓划过一个极其复杂、由星辰光点构成的、类似某种加密符文的图案。
“这个……印记……”她看着苏然，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可以……模仿……他们的……能量波动……短时间……欺骗……仪器……”
苏然和老海狼同时震惊地看向她！
模仿星灵会的蚀灵能量波动？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