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第一缕金辉便刺破云层,为京城的琉璃瓦镀上暖光。街巷仍浸在沉寂里,护国公府的朱门却已悄然开启。
仆役们垂首穿行,洒扫的扫帚掠过青石板,水声、器物碰撞声都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西侧角门处,一个小厮缩着肩快步闪过,袖中鼓鼓囊囊,与廊下侍立的婆子交换了个眼神,那眼神里的紧张,与这府中刻意维持的平静格格不入。
晨风格外轻柔,正厅檐角的铜铃随之轻晃,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漫进寂静里,未被任何人捕捉。然而这声响虽微,却似悄然拨动了某个隐秘的机关,让潜藏的暗流开始无声涌动。
天际才晕开一抹鱼肚白,护国公宋安澜已带着宋云阳、宋云深踏上归途。金銮殿的烛火余温似还凝在三人衣襟,脚步虽稳,眉宇间却锁着化不开的沉郁,连晨间微凉的风都吹不散那份凝重。
跨进护国公府朱门,宋安澜未及理会前来问安的仆役,只抬手示意“退下”,便径直朝书房走去。两个孙子紧随其后,靴底叩击青石板的声响,在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未言明的心事上。
宋安澜刚落座,目光便沉沉锁在桌面,眉头拧成紧实的疙瘩,肩头似压着千斤重物,连呼吸都透着滞涩。
“昨夜颜儿悄悄离府时,我这心就像被什么堵死了,总悬着块石头。”他的声音不高,却裹着久经朝堂的威严,字字掷地有声。“你们俩即刻调人手,暗中跟着她,务必护颜儿周全。”
他抬眼扫过两个孙子,语气不容置喙:“云阳、云深,你们分头行动。即便被战王察觉,这分兵之计也能多几分转圜余地。”
宋云阳与宋云深对视一眼,眸中皆是了然。
“孙儿遵令!”二人齐声应答,话音未落,宋云阳已补了句,“孙儿这就去调府中暗卫,从西侧官道追查。”
宋云深紧随其后:“孙儿即刻联络城外据点,沿水路布防,定不让战王那边占了先机。”说罢,二人转身快步退出书房,靴声仓促,显是不敢耽搁。
书房内的空气似凝住了一般,愈发沉重。宋勇刚踏进门槛,便见父亲宋安澜面色沉如水,他自己更是眉头紧锁,忧色爬满脸庞,上前躬身道:“父亲,昨夜宫中出了大事。”
“刺客之事闹到天明,禁军搜遍宫闱也没抓到踪迹,连半点线索都无。”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掩的惊悸,“更蹊跷的是,寿康宫竟还着了火!这般明目张胆犯上,背后谋划的势力,绝非寻常。
宋安澜微眯起眼,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桌面,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是有些蹊跷。”
“说是有刺客,宫中却连个伤者都无,偏生寿康宫成了一片废墟……”他话锋一转,眸底掠过一丝微光,“不过这乱局,对颜儿而言或许并非坏事。”
“下个月战王便要迎娶她,能多瞒一日她离京的消息,便多一分转圜的余地。”
宋安澜倏然睁眼,眸中翻涌着忧色与期许,复杂难辨。
“等战王被宫中诸事缠得脱不开身,回过神时,颜儿早已远在他乡了。”他声音放轻了些,似在自语,又似在宽慰宋智,“我们且等着,只盼她能平安归来。”
“日子久了,或许战王对颜儿的心思能淡几分,不再执着于这门婚事。”他顿了顿,语气添了丝希冀,“届时,太后那边的刁难,也能少些。”
宋智适时开口,声音沉稳却难掩顾虑:“父亲,颜儿是女儿家,独自在外终究有诸多不便。暗中护卫虽能应对一时,却难保周全,孙儿实在放心不下。”
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眼中的无奈很快被疼惜取代,目光也愈发柔和:“那孩子,这些年的苦没白受,如今心里亮堂,有自己的主意了。她不想被京城这摊子事困住,想出去看看,求个自在。咱们做长辈的,拦不住,也不该拦,唯有成全她,做她最稳的靠山。”
宋智垂眸,缓缓点了点头,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老爷子的话他自然懂,太后对君凌烨的杀意几乎摆在明面上,颜儿这时候离开京城,确实是避开这场漩涡最稳妥的法子。
与此同时,战王府内。药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影一的神色,他望着桶中承受药力的君凌烨,眼中翻涌着担忧与迟疑,几次想开口,却都硬生生停住了。
“有话就说,别跟个闷葫芦似的。”叶星辰折扇一顿,抬眼看向影一,语气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
影一挠了挠头,满脸困惑地开口:“主子,叶少主,您们听说了吗?昨夜寿康宫突然就成了废墟。皇上震怒,宫里排查了一宿,什么线索都没有。最奇怪的是,火起来之前,先有一声巨响,震得人耳朵疼。”
叶星辰手中的折扇猛地一顿,心中骤然一凛:“好大的胆子!这是谁竟敢在皇宫里动手脚?”
药桶中的君凌烨闻言,眼睫猛地一颤,唰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深思。他声音低沉,缓缓开口安抚:“母后早已迁居懿祥宫,安危无忧。此事不必太过惊慌,静观其变便是。”
影一急得眉头直跳,连忙补充:“主子,您还不知道!太后娘娘闻听此事,怒火攻心直接病倒了,原定五日后的寿宴也只能作罢!这怎么好!”
君凌烨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淡笑,声音听不出情绪:“母后的生辰宴,年年办也无甚新意。有御医照料,正好让她安分些,省得在后宫搅事,惹皇兄烦心。”说罢,他闭上眼,重新沉浸在药液之中。
叶星辰闻言,“唰”地合上折扇,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眼神似笑非笑地睨着君凌烨:“师兄,我倒觉得这火起得巧。寿康宫遭难,太后安分,可不正合你意?该不会是你暗中安排的吧?”话音里的调侃藏着明晃晃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