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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岛的求生在艰难中步入正轨。窝棚在营地中央提供了遮风避雨的简陋空间,篝火昼夜不息,驱散寒意与潜在的威胁。

取水小队每日往返于山丘石缝与营地之间,确保珍贵的淡水供应;

采集小队在熟悉的环境内谨慎扩大搜索范围,椰子、贝类、可食用的块茎和浆果逐渐丰富着简陋的食谱;

由洪天佑亲自带领的“拆船队”,则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持续从破浪号的残骸中剥离出每一寸有用的木材、铁钉、缆绳和帆布碎片。这些来自旧船的“骸骨”,被一点点转化为加固窝棚、制作工具(如粗糙的鱼叉、挖掘木棍)的原料,甚至是储备的燃料。

这夜洪天佑坐在篝火旁,跳跃的火光在他年轻却已刻上风霜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他手中摩挲着那份从王府密室带出的、边缘磨损、墨迹模糊的海外舆图。地图上,“澳洲”的位置只是一个潦草的、指向南方海洋的巨大轮廓,没有任何精确的经纬标记,只有几条象征性的、意义不明的波浪线和几个模糊的岛屿标记。

他抬头,仰望这片浩瀚得令人敬畏的星穹。前世零碎的天文知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在求生的巨大压力和对方向的极度渴望下,被强行打捞、拼凑。他需要一个坐标,一个锚点,在这无垠的蓝色荒漠中,找到那条通往希望之地的路径。

“福伯,”洪天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深思熟虑的沉稳,“我记得你提过,早年跑船,船上是有‘观星定海’的师傅的?”

福伯正借着火光缝补一件被礁石划破的衣裳,闻言停下针线,浑浊的老眼望向星空,带着追忆:“是,殿下。老奴年轻时见过,那些老海狗,凭几颗亮星的位置,就能估摸出大致的纬度。只是……那需要专门的仪器,如牵星板、象限仪,还有……极其丰富的经验。我们……”他苦笑着摇摇头,意思不言而喻。他们现在连个像样的指南针都没有。

“不需要精确到分秒,”洪天佑的目光锐利起来,如同夜空中的寒星,“只需要一个大致的方向,一个校正!我们被风暴抛离了航线,但风暴前,陈老舵判断我们已绕过吕宋,大致在吕宋以东的洋面上。只要知道我们现在的大致纬度,再结合风暴可能的移动方向,就能推断出澳洲在哪个方位!”

他站起身,走到篝火光照的边缘,让自己完全沉浸在纯净的星光下。“没有仪器,但我们有眼睛,有脑子!福伯,你可知,在这南天星域,哪几颗星最为恒定?最易辨认?”

福伯努力回忆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地上划动:“南天……好像叫‘南十字’!

“对!就是它!”洪天佑眼中爆发出光彩,“南十字!它是极南之地的标志!找到它,就能确定南方!”他激动地看向东南方天空一个由四颗明亮恒星组成的、形状独特的十字架。在纯净的南太平洋夜空下,这个星座清晰得令人震撼。

“看!那就是南十字!”洪天佑大声的指向那个”南十字星座“。赵铁鹰停止了磨刀,水手们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连负责警戒的侍卫也忍不住抬头仰望。他们都被洪天佑的声音吸引了。

“找到南十字,就找到了南方。但光有方向还不够。”洪天佑的目光投向十字架下方,“福伯,你看那颗特别亮的、位置偏低的黄色亮点,那就是老人星(canopus),船底座a星!它几乎是南天第二亮星,位置相对稳定,是重要的导航参照!”他又指向另一个方向,“还有那颗蓝白色的、极其耀眼的,是天狼星(Sirius),大犬座a星,全天最亮恒星。它位置变化较大,但亮度足以作为参照。”

众人望着兴奋的洪天佑,眼神有些迷惘,因为洪天佑的这些天文知识已经超出了这个他们的认知;

洪天佑蹲下身,捡起一根烧焦的细木棍,在篝火旁相对平整的沙地上快速勾勒起来:“我们现在需要知道的,是我们所处的纬度!纬度决定了我们头顶星空的样子!

他画出了南十字座,并在其下方延伸出一条虚拟的垂直线,“看,南十字的竖轴(长轴),向下延伸约四倍半的距离,那个点……大致就是南天极的方向!虽然那里没有像北极星那样明亮的标志星,但我们可以利用南十字本身的高度角来估算纬度!”

他抬起头,再次凝望星空,手指指向南十字:“现在,我需要知道,当南十字升到最高点时(上中天),它的位置有多高!这个高度角,就近似等于我们的纬度!”(原理:观测者纬度 ≈ 南天极高度 ≈ 南十字长轴指向点的高度)

“可是贵人,”一个年轻水手怯生生地问,“我们……我们怎么知道它什么时候升到最高点?没有计时的工具啊……”

“看这两颗星(注:洪天佑指着天狼星和老人星)!”洪天佑的思路异常清晰,“天狼星就是在东方低空,老人星就是在东南方。记住它们此刻相对于地平线的高度和彼此的位置。当它们移动到某个特定位置时——比如当天狼星升到与老人星几乎平齐,或者当某个熟悉的星(如猎户座)升到中天时——南十字必然也在其轨迹的最高点附近!这是星空运行的规律!”他利用亮星的相对运动作为“时钟”的替代。

他转向赵铁鹰:“铁鹰,你目力最好,心最静!从现在起,你负责紧盯南十字!注意它何时不再上升,开始有下降的趋势!那就是它的最高点!同时,福伯,你帮我盯着天狼星和老人星的移动,当它们移动到……”洪天佑快速在沙地上画出几颗星的相对位置草图,标注出他认为可以作为时间参考点的位置。

虽然他们不懂,但洪天佑一个个指出对应的星星位置,叫他们定点观察着。

赵铁鹰和福伯立刻领命;赵铁鹰选了一块视野开阔的礁石,盘膝坐下,如同入定的老僧,目光锐利如鹰,一瞬不瞬地锁定着那四颗构成十字的星辰。福伯则眯起老眼,在沙地草图和东南天空之间来回比对,努力记忆着天狼星、老人星此刻的高度和相对关系。

时间在无声的仰望中缓缓流逝。篝火噼啪作响,海浪轻拍沙滩,荒岛的夜晚显得格外静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专注观测的赵统领、福伯和仰望星空的洪天佑之间游移。空气仿佛凝固,只有星光无声流淌。

洪天佑自己也紧张到了极点。他强迫自己冷静,脑海中疯狂检索着所有相关的碎片知识:星座名称、亮星位置、粗略的纬度估算方法……他知道这方法极其原始,误差可能很大,但这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殿下!”福伯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不确定,“天狼星……现在的位置,好像……好像和您沙地上画的‘标记点’差不多了!”

几乎同时,礁石上的赵铁鹰也沉声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认:“殿下!南十字!停了!它……不再升高,似乎……开始有极轻微的回落!”

就是此刻!

洪天佑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锁定南十字座!他伸出右臂,手臂伸直,紧握拳头,用最原始的方法——拳头的高度代表角度(粗略认为一拳约10度)——去估算南十字长轴中心点(大致指向南天极的方向)此刻距离南方地平线的高度!

他屏住呼吸,手臂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一次,两次……他反复调整、确认。南太平洋清澈无垠的夜空,提供了绝佳的观测条件。

“……大约……五拳半……到六拳之间!”洪天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报出了估算结果,“五十五度到六十度……南纬!”(注:此估算方法极其粗糙,误差很大,但在无工具情况下是可行的思路)

”这太靠南了!风暴前我们最多也就北纬二十度左右!一场风暴,怎么可能把我们吹到接近南极圈的地方?”这个纬度,意味着极寒和浮冰,与他们所处的热带荒岛环境天差地别”;洪天佑思考着。

洪天佑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福伯的质疑非常有力。纬度估算错误?观测时机判断失误?还是……他忽略了一个关键因素?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星空,最终定格在璀璨的银河和那几颗异常明亮的星辰上。突然,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等等!”洪天佑猛地蹲下,用木棍迅速擦掉沙地上的部分图案,重新勾勒,“我犯了个错误!忽略了参照系!”

他语速极快,如同在和自己辩论:“南十字的长轴指向南天极没错!但用拳头估算地平线高度时,我下意识用的是‘水平’地平线!可我们现在是在岛上!有山丘!”他指向营地后方那座他们取水的小山丘,“地平线被抬高了!我估算的高度角,实际包含了山丘的高度!”

他对着沙地上的新图示:真正的南方地平线,应该在海平面方向!而我们观测时,视线需要越过山丘,地平线被‘抬高’了!相当于我们估算出的南天极‘高度’,比实际值……偏高了!可能高了……十度甚至更多!”(原理:地形遮挡导致观测到的地平线高于真实地平线,使得测出的天体高度角大于真实值,从而纬度估算偏高)

洪天佑站起身,再次面向南方海面方向。这一次,他努力在脑海中“抹去”背后山丘的轮廓,将视线投向那墨色海天相接之处——真正的海平面。他重新伸直手臂,拳头叠加,估算着南十字指向点与那想象中的、无限延伸的海平线之间的角度。

“……四拳半……到五拳!”洪天佑的声音带着一种拨云见日的笃定,“四十五度到五十度!南纬四十五到五十度之间!”

洪天佑眼中精光爆射,他拿起那份模糊的地图,手指用力点在代表澳洲大陆的潦草轮廓上:“陈老舵,你经验丰富,澳洲大陆主体,大致在什么位置?”

“鄙人虽未亲至,但听之前接触的洋人提过:其北端(约克角)接近赤道,南端(塔斯马尼亚)恐在南纬四十多度。其……其东海岸,最宽处,听说……听说是在南纬三十多度?”陈老舵努力回忆着道听途说。

“南纬三十多度……”洪天佑迅速在心中构建着空间模型,“我们现在,按最保守估计,也在南纬四十五度左右!这意味着……”他的手指在地图空白处用力一点,“我们被风暴吹到了澳洲大陆的……东南方!甚至可能是更南方的海域!我们之前向西北寻找陆地的方向……完全错了!”

这个结论如同惊雷,在营地炸响!

“什么?“那我们岂不是越找越远?”

“老天爷!怎么会这样!”

水手们一片哗然,后怕与庆幸交织。如果他们之前盲目向西北航行(假设有船),将会彻底驶入浩瀚的南太平洋深处,再无生还可能!

“贵人!那……那我们该如何?”陈老舵声音发颤,此刻他对洪天佑的“星相”之术已再无半分怀疑,只剩下敬畏。

洪天佑深吸一口气,指向西北偏北的星空方向,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自信:“方向校正!我们真正的航向,不是西北,而是……东北偏北!我们要向东北方向前进!只有向东北,才能逐渐降低纬度,最终……抵达极南之地——澳洲大陆的东海岸!”

他环视众人,篝火映照着他坚毅的面庞,声音铿锵有力:“星图已明!前路已现!虽然船没了,但只要方向对了,我们就能造出新的船!大海困不住我们!

“向东北!寻生路!”福伯激动地附和。

“向东北!寻生路!”侍卫和水手们群情激昂,吼声震散了荒岛的寂静,直冲霄汉!迷茫被驱散,希望被重新点燃,这一次,是建立在星空指引的理性基础之上!

洪天佑握紧了拳头,感受着掌心沙砾的粗糙。荒岛仍是荒岛,困境依旧重重。但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他们不再是随波逐流的浮萍,而是掌握了方向的行者。最终扬帆东北——荒岛求生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而迫切!星光照耀之下,希望之路,始于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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