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洒扫婆子无声的对接,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沈月凝几乎枯竭的心力。虽然只是短暂的眼神交汇,却让她确认了自己并非孤岛。希望如同石缝中钻出的嫩芽,微弱却顽强。
她必须利用好这条来之不易的线,但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接下来的两天,沈月凝表现得异常“平静”。她不再对着窗外长吁短叹,甚至偶尔会主动询问丫鬟外面的一些无关紧要的趣闻,仿佛真的开始接受现状,尝试在囚笼中寻找一丝生活的气息。这种变化细微,却足以让监视她的人放松一丝警惕——一个认命的女人,总比一个时刻想着反抗的女人要好对付。
暗地里,她却在疯狂地思考如何利用那枚哨子和那个婆子传递有效信息。直接传递纸条风险太大,哨声能表达的含义又极其有限。她需要一个既能明确表达意图,又不会留下任何实物证据的方法。
机会出现在一次例行的佛堂静心。
她再次跪在蒲团前,香烟依旧袅袅。这次,她提前用指尖蘸了香炉里冰冷的香灰,在跪拜时,极快地在蒲团下方的青石地面上,画了几个极其简单、一拂即散的符号——一个代表“弟弟”的简笔小人,一个代表“安全”的圆圈,以及一个代表“北戎”的、类似弯刀的弧度。
她不确定那婆子是否能看懂,但这已是她能想到的最隐蔽的方式。画完后,她立刻用衣袖拂去痕迹,仿佛只是无意识地划动。
起身离开时,她与正在门外慢吞吞扫地的婆子目光再次短暂接触。这一次,那婆子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几不可察地眨了一下眼。
沈月凝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懂了?还是仅仅是回应?
回到凝辉院,等待变得愈发煎熬。她不知道那婆子会如何将信息传递出去,也不知道林叙白收到后能否理解,更不知道他会有何回应。
与此同时,萧绝的书房。
暗卫统领正在禀报最新发现:“王爷,北戎那边,阿史那云公主派出了两批人手,一批继续在京畿卫旧档附近活动,另一批……似乎开始沿着京郊落霞山一带探查。”落霞山,正是前朝皇陵的所在地之一。
萧绝手指轻扣桌面,脸上看不出喜怒。【落霞山……看来那份‘礼物’效果不错。阿史那云果然上钩了。】
【她动作如此之大,是想抢在本王前面?还是……有人给了她更确切的方向?】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凝辉院的方向,深邃难测。
【沈月凝,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沉吟片刻,下令:“让我们的人跟着,不必阻拦,看看他们到底能找到什么。另外,给永昌侯府递个帖子,就说本王明日过府探望‘抱病’的林世子。”
他要亲自去探一探林叙白的虚实。沈月凝交给秦疏的“钥匙”,最终指向了永昌侯府,他很好奇,这位看似超脱的清流世子,到底藏得有多深。
翌日,萧绝的突然到访,让永昌侯府一阵忙乱。
林叙白确实“病”了,脸色苍白,咳嗽不止,靠在软榻上接待萧绝,礼仪周全却难掩虚弱。
“劳动王爷大驾,叙白愧不敢当。”林叙白声音沙哑,眼神却依旧清澈平静。
萧绝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目光如炬地扫过林叙白:“世子这病,来得突然。可是近日为某些事……过于劳心了?”
【是在为藏匿沈惊澜劳心?还是为联络前朝余孽奔波?】
林叙白掩口咳嗽了几声,苦笑道:“王爷说笑了,不过是偶感风寒,加之旧疾复发,让王爷见笑了。”他应对得体,滴水不漏。
两人看似闲话家常,实则机锋暗藏。萧绝几次将话题引向京城治安、近日风声,甚至隐约提及北戎的异动,林叙白都巧妙地避开,或者以士林清议、民生经济等大而化之的话题应对。
萧绝未能抓到任何明显的破绽,但他能感觉到,林叙白那温和表象下的坚韧与警惕。这个人,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离开永昌侯府时,萧绝心中冷笑。【装得倒像。不过……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几乎在萧绝离开永昌侯府的同时,凝辉院那边,沈月凝也收到了一个“回应”。
那洒扫婆子依旧在院子里慢吞吞地干活,但在经过沈月凝窗下时,她手中的扫帚“无意中”碰倒了一个靠在墙边的、闲置的花盆。花盆是陶制的,摔在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脆响,裂成几瓣。
婆子慌忙蹲下身收拾,嘴里絮絮叨叨地请罪。
沈月凝被声音吸引,望向窗外。就在婆子收拾碎片,背对着其他守卫视线的那一刻,她的手指极快地在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内侧划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所有碎片拢起。
只是一个瞬间的动作,沈月凝却看得分明。
待婆子离开后,沈月凝借口透气,走到窗边,目光落在那片刚才被婆子手指划过痕迹的空地上。那里,有几道极其细微、几乎被尘土掩盖的划痕——三道短的平行线,旁边是一个叉。
这是什么意思?沈月凝蹙眉深思。
三道短线……是代表“三天”?叉……是代表“停止”、“危险”,还是……“地点”?
她结合自己之前画下的符号来理解——关于弟弟和北戎的信息已经收到?“三天”内会有行动?或者“三天”内必须停止行动?那个“叉”又指向何处?
信息太过模糊,但她知道,这已经是极限条件下的沟通。林叙白在给她传递信号,一个关于时间,可能也关于下一步行动的信号。
三天……
沈月凝回到屋内,心跳如擂鼓。无论是哪种可能,三天之后,都必将有大事发生。可能是惊澜被成功转移,也可能是……萧绝或者北戎的收网时刻!
她必须在这三天内,做好一切准备,迎接未知的风暴。她看了一眼妆台上的簪子,又摸了摸袖中那枚冰冷的哨子。
浑水已经搅动,各方势力都已登台。三天后,她这只被困的雀鸟,能否趁乱飞出这黄金的牢笼?
答案,就在即将到来的风暴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