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无光的深海,冰冷而窒息。
李宜臻在无尽的黑暗中漂浮,只有体内那缕近乎熄灭的“初火”本源,如同风中的残烛,维系着他与现实的最后一丝联系。剧痛、疲惫、精神力枯竭带来的虚无感,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残存的意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暖意,如同破开冰层的阳光,悄然渗入这片黑暗。那暖意并非“初火”的磅礴秩序,也非星幡的柔和治愈,而是一种更加隐晦、更加内敛,仿佛源自万物阴影面的奇异能量。
它小心翼翼地探入他近乎碎裂的经脉,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开始缓慢地修补那些因过度承载力量而产生的裂痕,抚平着因对抗“母亲”意志而留下的震荡。
在这暖意的包裹下,李宜臻破碎的意识开始艰难地重新凝聚。他仿佛听到了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的声音,像是江辰风焦躁的低吼,苏清曼带着哭腔的呼唤,还有……一个完全陌生的、冰冷而平静的声音,正在说着什么。
“……力量透支,本源受损,但根基未毁……死不了……”
这声音……是那个阴影中的刺客?
李宜臻猛地挣扎,试图冲破黑暗的束缚。剧烈的刺痛从全身传来,让他闷哼出声,但也成功地将他的意识彻底拉回了现实。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苏清曼那张梨花带雨、写满担忧与惊喜的脸庞。
“宜臻!你醒了!”苏清曼的声音带着哽咽,星幡的光芒柔和地笼罩着他,加速着他意识的清醒。
视线偏转,他看到了半蹲在一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关切的江辰风,以及靠在残垣边、正默默调息的唐冰云和冷月。林若曦和汐瑶也围在附近,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而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站在稍远处、一个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上。
那人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整个面孔都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有几缕银灰色的发丝从帽檐垂下。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废墟的阴影融为一体,若非亲眼所见,几乎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他手中把玩着一柄通体乌黑、毫无光泽的短刃,正是之前重创假冒石坚的那一柄。
“是你……”李宜臻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破旧的风箱。
黑袍人微微抬了抬头,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醒了就好。你的命,暂时保住了。”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们?”江辰风按捺不住,直接问道,眼神中带着审视与警惕。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不明身份的存在都值得怀疑。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那柄乌黑短刃在他指尖灵活地翻转了一圈。
“名字没有意义。”他缓缓开口,“你们可以叫我……‘影’。”
“影?”李宜臻重复了一遍,脑海中瞬间闪过老烟斗石坚曾经提到过的只言片语——“影守”!守护在“守望者”阴影中的辅助者!难道……
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自称“影”的黑袍人微微颔首:“看来,石坚那老家伙,还没把‘影守’的事情彻底带进棺材。”
他承认了!他果然是“影守”!
“你是烟斗叔的‘影守’?”江辰风震惊道,“可烟斗叔他……”他看向依旧昏迷不醒、被苏清曼星幡之力小心护住的真正石坚,又想到那个假冒者,脸上充满了痛苦与困惑。
“老家伙的‘影守’?他哪来的‘影守’,他本就是你父亲江澜的‘影守’。”“影”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我,是上一代‘星火守望’,也就是李宜臻父亲,李擎天的‘影守’。”
父亲……的影守?!
李宜臻瞳孔猛缩,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苏清曼轻轻按住。
“你……你知道我父亲的事?你知道他是怎么……”李宜臻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影”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兜帽,落在李宜臻身上,那冰冷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李擎天的死,与‘星痕记录者’有关,但也并非那么简单。”“影”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当年,他并非独自行动。我们追踪到了一个与‘归墟教团’和‘星痕记录者’都有牵连的古老遗迹线索,在那里……我们遭遇了埋伏。对方动用了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那力量……带有‘母亲’的气息。”
“母亲?!”众人心中剧震!李擎天当年的遇害,竟然也牵扯到了那个恐怖的存在?
“为了掩护我带着部分关键信息撤离,李擎天选择了断后……”“影”的语气依旧没有波澜,但握着乌黑短刃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些许,“我活了下来,却也因此身受重创,隐匿至今,一边疗伤,一边继续调查。”
他看向李宜臻:“你体内的‘初火’,还有‘源钥’……李擎天当年就预感到,‘钥匙’可能会在你这一代出现。他留下了一些东西,托付我,在合适的时机交给你。”
父亲……留下了东西?李宜臻心中涌起巨大的波澜。
“之前为什么不出手?”唐冰云突然冷冷开口,打断了这略带沉重的氛围,“如果你一直潜伏在暗处,基地被渗透,老爷子被替换,你会不知道?”
这是所有人的疑问。如果“影”一直存在,为何坐视龙渊基地陷入如此绝境?
“影”转向唐冰云,兜帽下的阴影似乎能穿透人心:“替换发生在‘定空梭’启动,基地与外界隔绝的那段时间。对方的手段极其高明,利用了石坚那个老家伙自身的精神波动和‘定空梭’法则扰动的掩护,几乎完美复制了他。我虽然有所察觉,但无法确定,也不敢贸然行动,打草惊蛇。”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那种情况下,贸然现身确实可能引发更糟糕的后果。
“那你现在现身,是因为……”李宜臻问道。
“因为‘圣骸’的出现,以及‘母亲’意志的投影降临。”“影”的语气凝重起来,“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我最初的预估。李擎天留下的信息显示,‘母亲’并非单纯的归墟造物,也非星痕记录者,它可能是一个更加古老、更加可怕存在的……一部分。而‘圣骸’,是它们用来承载和降临‘母亲’意志的容器。南极那个,只是一个不成熟的试验品。龙渊基地下方……可能埋藏着另一个!”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龙渊基地下方,就埋着那种怪物?!
“它们引发这一切,强行降临,目标很可能就是彻底激活基地下方的‘圣骸’!”“影”看向远处天空中虽然暂时平静、却依旧散发着不祥波动的紫银色漩涡,“我们必须阻止它们!在它们完成仪式之前!”
他再次看向李宜臻,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继承了‘星火’,手持‘源钥’,是唯一有可能深入基地下方,摧毁那原始‘圣骸’核心的人。但以你现在的状态……”
“我可以。”李宜臻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与坚定。父亲未竟的道路,同伴牺牲守护的家园,他绝不能退缩。
“影”凝视了他片刻,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看起来十分古朴、非金非木的黑色盒子,递向李宜臻。
“这是李擎天留给你的。里面是什么,我也不完全清楚。他说,当‘钥匙’与‘初火’相遇之时,便是打开它的时候。”
李宜臻深吸一口气,在苏清曼的搀扶下,艰难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盒子。盒子入手冰凉,上面刻满了与“定辰针”短刃上类似的、难以理解的古老纹路。
父亲的遗物……这里面,藏着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