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岛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暖意，漫过细腻的白沙滩，拂过成片的椰林。
季珩选在这里再次求婚，不是没有私心。
这里是他们第一次彻底拥有彼此的地方，沙滩上的脚印、夜空的星光、海浪的声响，都藏着他最珍视的回忆，他总觉得，在这里，或许能多一分胜算。
他没准备盛大的排场，只在私人别墅的露台布置了简单的暖灯，铺着米色地毯，摆上苏漾喜欢的白色桔梗花。
戒指藏在贝壳里，是他特意让人定制的素圈，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内壁刻了彼此名字的首字母，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次一定不逼她，不给她任何压力。
晚风吹起苏漾的长发，她穿着白色吊带裙，站在露台上看海。
季珩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将藏着戒指的贝壳递到她面前：“苏漾，我……”
话还没说完，苏漾就猛地抽出了被他握着的手，动作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季珩，我说过了，我的人生计划里，没有结婚这一项。”她转过身，语气平静，没有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季珩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指尖的贝壳变得冰凉。
他看着她，眼底满是不甘与急切，声音带着点颤抖：“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结婚？我们现在这样，和结婚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苏漾挑眉，语气带着点淡淡的嘲讽，“难道不结婚，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吗？有谁规定，相爱的人必须要结婚？不结婚，是民法典赋予我的权利，我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
“我不是要剥夺你的自由！”季珩的声音陡然提高，又很快压低，带着压抑的恳求，“你正面回答我，为什么不想和我结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还是有什么顾虑？我们一起解决，我改，我什么都愿意改。”
苏漾沉默了几秒，像是下定了决心，抬眸看向他，眼神认真：“好，季珩，既然你一定要问，我就实话实说。你做好心理准备，受不了也没关系，今天我必须把话说清楚。”
“你说，我承受得住。”季珩的心脏紧紧攥着，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他强迫自己镇定，可指尖的颤抖却暴露了所有的不安。
“我们的关系不平等，这才是我不愿意结婚的根本原因。”苏漾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季珩的心上。
“不平等？”季珩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眼底满是委屈，“确实不平等，你爱我，连我爱你的一半都比不上。如果你有我一半爱你，我也不会这么日夜不安，不会这么执着于结婚。”
“你先别打断我。”苏漾抬手制止他，语气严肃，“我说的不是感情浓度，是我们的社会地位和阶层。”
“这算什么问题？”季珩立刻反驳，“结了婚，我们就是一体的，哪有什么阶层区别？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外人，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呵。”苏漾轻笑一声，笑容里带着点苦涩，“我知道你一直维护舆论，在外界把我们塑造成金童玉女的样子。但你心里清楚，大部分人还是觉得，我是靠美色上位，靠你给的资源和平台才有今天。虽然我从不觉得自己有多美。”
“你在说什么？”季珩的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愤怒，“你美到让我失去理智，美到我愿意付出一切，你得到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拼来的！你的才华、你的努力，谁也否定不了！怎么能这么贬低自己？”
“别打岔。”苏漾的语气冷了下来，“我知道你是真心这么想，但世人不是。在他们眼里，我付出情绪价值和所谓的‘美色’，你付出资源和平台，我们是各取所需。他们觉得你季珩精明得很，你季珩从来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我不过是你精心培养的得力高管，同时还要陪你上床，满足你的私欲。”
“你怎么能说的这么难听！”季珩的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愤怒。
季珩从未这么想过，也不允许别人这么看待苏漾。
季珩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我们之间是爱，不是你说的这种交易！”
“难听，但本质相差无几。”苏漾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现在我们没有结婚，我还能勉强算是独立的个体，别人提起我，会说我是苏漾，是科技公司的总裁。可一旦我们结婚，我就会彻底沦为你的附属品，再也没有自己的姓名。”
“从何说起？”季珩的声音带着点茫然，他从未想过这一层。
“传统婚姻里，妻子总是被默认为丈夫的财产和延伸。”苏漾的目光投向远方的海平面，声音带着点疲惫，“如果我们结婚，我以后做出任何成绩，都不会再属于我自己。他们会说，是你季珩慧眼识珠，是你培养了我，是你给了我机会，我的一切功劳，都会变成你的勋章。他们会说，是你季珩慧眼识珠，发现了我，培养了我，我不过是你手里的一把刀，替你开疆扩土。”
“我会控制舆论，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你的成绩都是你自己的！”季珩急切地说道，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你看，你也明白，需要‘控制’才能改变世人的固有印象。”苏漾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嘲讽，“这个社会对男女本就不公平。男人靠妻子、岳父的资源上位，会被夸有能力、会借力。刘强东、任正非、李嘉诚，甚至赌王，他们都曾借助伴侣的力量，没人会说他们是附属品；可女人一旦和比自己强的男人结婚，所有的成就都会被归功于丈夫。武则天够强大了吧？可还是有人说她是靠李治的宠爱，说她的功绩都是李治给的。我不想这样，我不想我的努力，最后都变成你的‘慧眼识珠’。”
“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季珩的声音带着点哽咽，伸手想去抱她，却又不敢，“你是我的命，是我最珍视的人，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财产。”
“世人的舆论就那么重要吗？”季珩的声音带着点绝望，“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何必在意别人怎么说？”
“或许对你们这种出身优渥、从小就活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来说，不重要。”苏漾的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苦涩，“但对我来说，重要。我花了那么多力气，才从底层爬起来，才摆脱了被人控制、被人定义的命运，我不想好不容易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姓名，最后又因为一场婚姻，变回‘季珩的妻子’，彻底失去自我。”
苏漾摇了摇头，“我宁愿被人骂靠美色上位，被人说成是商界妲己，也不愿意结婚后，彻底失去自我，成为你的附属品。我付出的努力、我做出的成绩，都要被冠上你的名字，都要被说成是你的功劳。我不能接受。”
“难道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季珩的眼眶红了，声音带着点哽咽，“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附属品，从来没有想过要占有你的成就。你是苏漾，你只是你自己，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你以为你是比干吗？掏心有什么用？”苏漾的语气冷硬，“血淋淋的，我还害怕。你说你爱我，我相信你此刻是真心的。可真心又值多少钱？”
“我的真心不值钱吗？”季珩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捏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声音带着点卑微的质问。
“真心当然不值钱。”苏漾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家里穷，跟着邻居去菜市场买菜，每次讲价，卖菜的阿姨都会笑着说‘真心要，我就给你便宜点’。你看，真心在菜市场都能当筹码换几块钱的优惠，它到底能值多少？”
季珩僵在原地，浑身冰凉。
苏漾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将季珩所有的期待和执念都戳得粉碎。
季珩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苏漾不愿意结婚，不是因为不爱，不是因为他做得不好，而是因为她骨子里的骄傲和对独立的执着。
她怕的不是他，是婚姻带来的附属标签，是世人的偏见，是失去自我的可能。
这场精心准备的求婚，再次以失败告终。
接下来的日子，苏漾开始了冷暴力。
她不再主动和他说话，吃饭时沉默不语，工作时专注于自己的事情，甚至晚上睡觉，也搬到了隔壁的卧室，不再和他同床。
季珩的世界仿佛瞬间崩塌了。
他早就习惯了每时每刻和苏漾在一起，习惯了她的气息、她的声音、她的温度，习惯了抱着她入睡。
如今的疏离，像一把钝刀，日复一日地切割着他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
他尝试过主动搭话，尝试过讨好她，尝试过像以前一样给她准备惊喜，可苏漾始终淡淡的，不回应，不拒绝，不远不近，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墙。
这天晚上，季珩看着隔壁卧室紧闭的房门，终于忍不住了。
他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他推开门走进去，苏漾正坐在床边看书，头也没抬。
“苏漾，你到底想怎么样？”季珩的声音带着点压抑的崩溃，“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睡在一起？”
苏漾放下书，抬眸看他，眼神平静无波：“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们的思维不在一个频道，你不理解我为什么不想结婚，你只觉得我拒绝你，让你委屈。我不想听你的抱怨，也不想和你争论，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我没有抱怨！”季珩的声音带着点嘶吼，眼底满是红血丝，“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只是想让你回到我身边！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才能不这样对我？”
苏漾没有回答，只是重新拿起书，翻过一页，不再看他。
季珩看着她冷漠的侧脸，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疼得无法呼吸。
他站在原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委屈。
他一直以为，苏漾是这段关系里的上位者，他迁就她、讨好她、毫无保留地付出，甚至愿意为她放弃自我，活得像她的影子。
季珩以为自己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可苏漾竟然还觉得他们不平等。
巨大的无力感包裹着他，让季珩几乎要窒息。
季珩失魂落魄地走出卧室，回到自己的房间，瘫坐在沙发上。
窗外的海浪声依旧温柔，可在季珩听来，却像是无尽的嘲讽。
季珩反复回想苏漾的话，反复琢磨她的顾虑。
她怕结婚后变成他的附属品，怕自己的成就被抹杀，怕失去独立的自我。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难道他这辈子，都只能这样看着苏漾，却得不到她的一句承诺？
就在这时，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在季珩脑海里炸开。
如果苏漾怕变成他季珩的附属品，那如果反过来，让他季珩变成苏漾的附属品呢？
如果他把自己的一切，把季氏集团，把所有的资源和财富，都交到她的手里，让她成为真正的主导者，让她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让世人都知道，是他季珩依附于她苏漾，而不是相反。
那样，她是不是就不会再觉得不平等了？
是不是就愿意和他结婚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瞬间占据了季珩的所有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