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清晨慕容芷为她梳发之后，沈嫣感觉自己像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心中的壁垒一旦撤去，再看慕容芷的种种行为，感受便截然不同。
那些体贴入微的关怀，不再是令人不安的负担，而成了丝丝缕缕的暖意，悄然渗透进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慕容芷依旧每日前来，有时是清晨带着还冒着热气的灵膳，有时是午后奉上一盏清心宁神的香茗。
她不再需要刻意寻找理由，沈嫣也会自然地为她留出门前的石凳，泡上她喜欢的茶。
两人之间的交谈变得愈发顺畅自然。从丹道药理的探讨，到宗门琐事的闲谈，甚至偶尔也会聊起一些修行上的困惑与感悟。
沈嫣发现，慕容芷不仅性情温柔，学识见解亦十分不凡，往往三言两语便能点醒她修炼中的迷障，令她获益匪浅。
更重要的是，那种无言的默契愈发深刻。
有时只需一个眼神，慕容芷便能领会她未说出口的疲惫，适时地递上一杯温热的灵茶；
而沈嫣也会在慕容芷偶尔凝眉思索时，默默地将她喜欢的茶点推近一些。
这种细水长流般的靠近，让沈嫣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熨帖。
她开始习惯并且期待每日见到那道素雅的身影，听到那温柔的声音。
心底那份悸动，也渐渐从最初的慌乱无措，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绵长的暖流。
这日，沈嫣在炼制一种药性极为霸道的“淬骨丹”时，遇到些麻烦，控火稍有偏差，虽未炸炉，却也耗尽了心神，灵力几乎枯竭。
她脸色苍白地走出丹房，只觉得脚步都有些虚浮。
早已等候在院中的慕容芷见状，立刻起身迎上前，眼中满是担忧：
“师妹？可是炼丹出了岔子？”她自然地伸出手，扶住了沈嫣有些摇晃的手臂。
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安抚的力量。
若是以前，沈嫣定会如受惊的兔子般弹开。
但此刻，她只是微微僵了一下，便放松下来，甚至下意识地借了点力稳住身形，有些虚弱地笑了笑：
“没事，只是灵力消耗大了些，歇歇就好。”
慕容芷眉头微蹙，扶着她到石凳坐下，指尖顺势搭上她的腕脉，一丝温和的水系灵力探入，仔细探查她的状况。
“气血亏虚，灵力几近干涸。”
慕容芷的脸色凝重起来，“炼制何种丹药，竟耗神至此？”
她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那探查的灵力也越发柔和，如同潺潺溪流，滋养着沈嫣几近枯竭的经脉。
沈嫣任她探查，心中一片暖融，甚至生出几分依赖之感。她老实交代：“是‘淬骨丹’，火候没掌握好，差点前功尽弃。”
“此丹霸道，下次万不可再如此逞强。”慕容芷收回手，语气带着罕见的严肃，但更多的仍是关切。
她立刻从食盒中取出一碗一直用灵力温着的、香气浓郁的参苓灵粥，“快些喝了，补补元气。”
沈嫣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粥熬得极其软糯香甜，入口即化，温热的暖流顺着食道滑下，迅速缓解了那股虚脱之感。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真好喝……谢谢师姐。”她抬头看向慕容芷，眼神清亮，带着全然的信任和感激。
慕容芷看着她恢复了些血色的脸颊，眼中的严肃这才化开，重新漾满温柔。
她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尖拭去沈嫣唇角沾到的一点粥渍，动作流畅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慢些喝，都是你的。”她的指尖温热，带着粥的暖意，一触即分。
沈嫣的脸“唰”地又红了，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胡乱地应着：“嗯、嗯……”
看着她这副羞窘却不再闪躲的模样，慕容芷唇角弯起一个极甜的弧度，心情似乎极好。
然而，这份温馨宁谧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
一个慵懒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如同冷水般突然泼入了这温暖的场景：
“哟，挺忙啊？看来我这师尊来得不是时候？”
沈嫣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只见苏清寒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小院门口，正斜倚着门框，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熟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玩味光芒。
慕容芷倒是神色如常，起身敛衽行礼：“苏师叔。”
苏清寒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目光在沈嫣手里那碗粥和她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沈嫣依旧泛着红晕的脸上，挑眉：
“乖徒儿，看来你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灵力耗干了还有人贴心送粥？比我这师尊待遇都好哇？”
沈嫣头皮发麻，连忙放下碗站起身：“师尊！您、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苏清寒慢悠悠地踱步进来，拿起桌上那碗被沈嫣喝了一半的粥，凑到鼻尖闻了闻，啧了一声，
“参苓灵粥，火候不错，用料也足。慕容师侄还真是有心了。”
她说着，目光似笑非笑地瞥向慕容芷。
慕容芷微微垂眸，语气依旧温婉：“苏师叔过奖了，只是些寻常东西，能帮到沈师妹便好。”
“帮到，当然帮到。”
苏清寒放下碗，走到沈嫣面前，忽然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嫌弃，
“瞧你这点出息！炼个丹都能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还得劳烦别人来照顾！丢不丢人？”
沈嫣被戳得脑袋往后一仰，敢怒不敢言，只能小声嘀咕：“弟子知错了……”
“知错？我看你是知享受！”苏清寒哼了一声，又转向慕容芷，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慵懒的笑容，
“慕容师侄啊，我这徒弟笨是笨了点，劳你费心照顾了。
不过呢，年轻人，还是得多磨练磨练，不能太娇惯了，你说是不是？”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客气，但那眼神里的意味，分明是在说“离我徒弟远点”。
慕容芷抬眼，迎上苏清寒的目光，唇角依旧含着得体的浅笑，语气不卑不亢：
“苏师叔说得是。修行之路确实需自身砥砺。不过同门之间，互相关照亦是常情。
沈师妹天资聪颖，勤奋刻苦，偶尔力竭，晚辈略尽绵力，也是应当。”
她四两拨千斤，既承认了师尊的话，又明确表达了关照沈嫣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且将沈嫣夸了一遍，堵得苏清寒一时竟不好再说什么。
苏清寒眯了眯眼，盯着慕容芷看了几秒，忽然又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挺好。你们师姐妹感情好，是好事。”
她话锋一转，再次看向沈嫣，扔出一个小玉瓶：“喏，接着！”
沈嫣手忙脚乱地接住，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灵气充沛、一看就不是凡品的“九转还灵丹”。
“省着点用！下次再把自己搞成这样，就直接躺丹房里别出来了！”
苏清寒没好气地说道，语气凶巴巴的，但给出的却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沈嫣握着那瓶价值不菲的灵丹，看着师尊那副“老子就是看不惯你但还得管你”的别扭样子，再看看旁边温柔浅笑的慕容芷，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这……算怎么回事？
“行了，没死就成，我走了。”
苏清寒似乎懒得再看她们，摆摆手，转身就走，身影一晃便消失了，来去如风。
小院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沈嫣和慕容芷，以及那碗被师尊评价过的、还剩一半的灵粥。
沈嫣看着手里的丹药瓶，又看看慕容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慕容芷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重新端起那碗粥，递到她面前，柔声道：
“粥还温着，师妹再喝些吧。苏师叔……也是关心你。”
她的语气平静温和，仿佛刚才那场无形的交锋从未发生。
沈嫣看着她清澈包容的眼眸，再想想师尊那别别扭扭的“关怀”，心中那点尴尬和纷乱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接过碗，低声应道：“嗯……”
阳光依旧温暖，粥也依旧香甜。
但经过师尊这么一打岔，有些东西，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微妙了。
沈嫣默默地喝着粥，感觉前路仿佛被两股强大的暖流包裹着，一股温柔似水，润物无声；一股炽烈如火，别别扭扭。
而她这只小舟，似乎只能在这温暖的包裹中，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行。
（燃尽了，只能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