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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烟滚滚接苍穹,烈火熊熊冲太空。风助火、火借风,哔哔叭叭来势汹。

隔河山芋树上鸟,顷刻之间全送终。面盆泼、水桶浇,杯水车薪难为功。

风朝西又向东,六户成灰一刻钟。遗产遗传知几代,火烧之后一场空。

白白抢天哭地,徒然跌足捶胸。“穷灶门、富水缸”,有谁把它记心中?

火烛小心似妄语,一朝祸起,才知教训重。哎哟哟,教训重。

这首写于1977年6月4日的《火灾有感》,是记述头一天火灾情况三首中的一首。

三日那天十一点左右,向河渠的伯母为大媳妇家烧中饭。到灶上来忙时,不防灶膛里的麦草在灶膛里的一半已烧尽,没人往灶膛里推一推,掉了下来,顺草往外烧,引着了灶门外的草,起了火。等伯母发觉不对时,忙去水缸里取水,水缸里没多少水;要命的是灶门距草堆仅六七十公分,而厨房偏偏没后门;没办法只好冲出门外喊救火。

本队的人正在田的下段收小麦,倒是一河之隔的沿江四队社员闻声首先过河来救。本队的人赶回时,火已上房。此时是东风,而向河渠家的青竹与大嫂家的厕所紧紧相连,有的竹枝就斜倚在屋上。本队人、沿江人见状,大部分奔向向河渠家抢搬财物;也有几个有见识的立刻拖被子浸水,将大门摘下,爬门上房,用水淋淋的被子罩住东山头;一部分人则奔起火处屋内抢搬东西;有的人则站在河里用盆桶从河里取水,传上岸浇泼。

怎奈原本就是内发火,灶边堆放的麦草是码成垛的,量不小,又没有后门,水源相对较远,很快火就上了房。东边的火是没法救的了,只好尽量不让西边烧起来;谁知这青竹一着火,真的如同燎原,火立刻越烧越大;站在屋上用水浇竹枝的人们禁不住往后退。

他们知道要想向河渠家不着火,已无可能,只有一个办法,拆。于是屋上的人们叫下边递钉钯上来扒草拆屋。人们冒着火烤的热浪扒草。怎耐火借风势,熊熊烧来,只好边扒边退。下边的人们也不闲着,纷纷用镰刀、菜刀、斧头砍断捆绑芦壁的铁丝、竹篾,拆壁障。各种办法用尽也没能阻住火魔的西侵。所好的是最西边的一间已被拆尽,只剩下行条还没取下来。

突然间风势逆转,又成西风,屋虽在烧,但已没有过那么咄咄逼人了。人们继续盆泼桶浇,终将向河渠家这边的大火扑灭了。

就在此时东边却大呼起来。原来蒋淑贞的屋上火因风向西吹,人们也象西边向河渠家一样采取扒草拆屋的办法,连东邻的姜建中兄弟三人都在这儿帮拆。他们知道只有拆掉向家的屋,他们家才得安全;因而除挑了两担水放在向、姜两家之间的通道上,没作其他防范措施。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姜母在门外烧香叩头求菩萨保佑。

想不到的是风向突然逆转,火头陡然扑来;加之这边人少,屋上草还没扒多少,火又大了起来;刹时间风越来越大,火势也越来越猛,人们扛不住,只好下房搬东西。等姜建中见势不妙,回家顾自己时已是顾不了了。事后连那两担水的水桶也成为灰烬。

向河渠闻讯赶回家时家已没了,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拖坏了的家具、冒着白烟的灰烬、烧焦和没烧着的屋梁,还有拉得东一块西一块的破壁障;是母亲的泪水、妻子的抽泣、孩子的啼哭;是乡亲们的忙碌、邻里的劝慰。他呆呆地站在那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红星大队的郑支书、冯主任、何副主任、马会计都赶了过来。向河渠慢慢地镇定下来,跟大队干部们一一握手。

郑支书召集仍在现场忙碌的队长张成、会计薛井林,连同向河渠开个紧急会议,会商眼前的救急措施。向河渠说他家除房屋被烧外,其他物品都已搬出,除急需搭的临时棚外,生活没有困难;其他五家要请队里送部分米来,伯父母和自家的吃住自己解决,两家堂兄和两位邻居的临时棚舍请队里派人搭建,其他事明天再议。

郑支书说:“马会计这几天重点抓一下这里的善后问题,调查一下情况,提出个处理方案,然后到大队会商。”冯主任说:“张队长派人仔细查看现场,要确保死灰不得再烧。”等分工红星的周组委、印会计赶到时,临时会已结束,两人听了郑支书的汇报,认为很好。

要感谢沿江四队和本队的乡亲,向河渠家所有的东西,连挂在壁上不用的杌子都给抢了出来,除空屋受损外,连书也没少一本。

当然了,也有情急做了傻事的。一位老兄将半坛柴油(向河渠买回来烧炉子用的)连坛子往地里一甩,坛子破了,油也没了。

房子嘛,按大队的规划本来就是要搬迁的,这么一烧,只好提前搬了。

向河渠请周兵、陆锦祥、周玉明和姜建华四人来帮忙,拆下没来得及拆的屋梁、立柱,将已被扔到河里的被烧过的木头从水里捞上来,在距原屋六七尺处清出一片平地,然后斫竹枝,让周兵劈篾子。凤莲则骑车去找妹夫秦康寿。

接着就是挖坑立柱,铅丝捆着架梁,用青竹作椽子,用晒席、花莲作屋面。周兵说:“花莲不行,我回去扛晒席。”周玉明也回去扛。秦康寿是木匠,有他到场指挥自是事半功倍,太阳还没下山,四间临时棚舍就搭成了;并用衣橱、碗橱、书橱和坏壁障作隔壁,隔出三个房间。房子没了,灶没坏,又在灶四边用木棍立柱,用搁花莲的毛竹作梁。周兵说:“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我来想法子盖顶,秦师傅,你得和我做对手。”陆周姜三人问:“怎么,不要我们了?”周兵说:“我看目前就这么多事,我和秦师傅行了,有事时再找你们 。要知道大忙时候,人太多了,队里要说的。”

伯父母原就住在最东边,东西也少,差不多都抢了出来;跟侄子家一起吃到不用侄子贴粮,向河渠让他们还住最东边。

晚上童凤莲说:“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向河渠说:“怕什么呢?天掉下来有长子顶着,一切有我呢,要你担什么心?”“说大话有用么?天下雨我们往哪儿躲?这棚子不漏?”“别担心,我这几天就去找两块油布回来,换掉晒席。晒席只是临时措施,他们不要晒小麦咯?”“知道就好。只是这房子重起哪来的钱呢?”“车到山前必有路,大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包你和孩子们住新房。”

话是这么说,为的是宽凤莲的心。其实就是不遭火灾,向河渠也在为房子搬迁操心呢。红星大队宅基地的安置,随着人口的激增困难越来越大;加上原来的横竖堤岸已失去作用,依岸居住的并不美观。经报公社批准,大队决定搞方整化。这样一来,多数队的社员基本上都要搬迁。

方整化的新河道已经竣工,需搬迁户的宅基地都已丈量定桩,向河渠家新家的宅基地距老屋只十公尺左右。

搬迁是迟早的事,为此向河渠早就在作预算:四间平房需90垛砖、1600片平瓦、一吨石灰、300根椽子、三把水泥柱,仅这些就需1300多元,还不包括运费。幸亏屋梁受损不严重,还可以用,要不然还得多花几百元;而手头现金只有400元,差得远呢。凭他和爸的工资一分钱不用,再聚两年才行。可眼下就得修建,钱从哪儿来?天掉下来有长子顶着,他顶得住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路在哪里?他真有些发愁了,可就是发愁也不能让凤莲跟着发愁哇。

老医生是第二天才知道消息赶回来的。等他到家时,姜大兴、袁伟民和各车间负责人,还有徐晓云已经走了。

袁伟民说:“你把钥匙给徐晓云,安心在家处理。”姜大兴说:“有困难不用怕,会有办法克服的。站上会在力量许可的范围内帮助你,不要担心,总比老头子挨关到牛棚时的困难小吧。”各车间负责人也都表态,只要用得到他们的,一定尽力。徐晓云则拉着凤莲的手说:“莲姐,别难过,难关总会过去的,要相信他会有办法的,也要相信大家会尽力帮助的。”向河渠要送大家到路口,姜大兴说:“别闹虚文了,赶紧的盘算盘算,拿个计划,来跟我们商议是正事。”徐晓云走在最后,轻声问:“要不要告诉她?”向河渠摇摇头说:“不必,她手上不宽裕,告诉她于事无补,反而增加她的思想负担。”徐晓云说:“也好。”就接过钥匙,随着大家一起走了。

别看向河渠在农机站只是个小小的仓库保管员,他的人际关系可算全站第一,最贴心的有徐晓云、何宝泉、杨瑞和,接着有几个老师傅如包井祥、贺国俊、田国祥、顾君成、周荣祖、丁静修,这些人多数是各车间负责人和技术骨干,再往外则是站上的活耀分子和全社三分之一的手扶拖拉机驾驶员,这是说的农机站。此外要数医院的关系人多,再接下来就是供销社和学校。

有人问为什么?除了他的仗义助人性格外,还有个外在因素,就是他手掌全社除捕捞站外的柴油分配权。那年代用煤油炉子成风,那玩意儿一根火柴就着,火头大小可控制,比煤球炉子可方便多了,稍有点头绪的谁不想用。要命的是炉子好买油难买,凭证供应煤油,家家户户点灯都得省着点儿,还能用来烧炉子?也只有卖煤油的人和他的近亲好友能用罢了。后来发现柴油也能用,除烟稍大些外,效果都一样,尤其是负10号、0#柴油几乎与煤油一样,不但价格只是煤油的一半,还比煤油好买。而向河渠就是支配柴油供应的实权人物,人际关系会不大?

当然了,这是说的站外。站内及各排灌站人员与他关系倒不是为油,主要是人的品格、学问和他的言行。比如74年的为缴钱记工上书这事,对众人的影响就很大,很多人将无须缴钱记工的功劳算在了他身上,说是幸亏他敢写能写,才维护了众人的利益。

其实他们夸大了向河渠上书的作用。首先是县委大楼前的大字报,还有说不定有多少个张河渠、李河渠的上书才引起县委的正视;其次是县委领导难能可贵的知错纠错的了不起的精神,两者的结合才有了后来的纠错文件;而且尤其是后者可贵的精神才是主要的原因。

仅凭上书的理由充足是起不了作用的,四十年后向河渠另一轮的上书,其理由不但比这更充足,而且依据的是国家宪法的相关条款、国务院和有关部委的具体文件,五十余人联名上书,前后活动延续十年之久,同是临江县委却没有依法处理,就是个明证。

虽然向河渠从来没认为是他个人的功劳,但众人偏要这么看待,并且还觉得欠了他个情,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因而他家一遭灾,众人都表示将尽力帮助,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老医生是历经生死考验和大灾大难之人,对这次灾祸反应正常。家庭受灾,一目了然,没有询问详情,却去其他受灾户看了看,跟他兄嫂说了会儿话。

他认为哥嫂已都七十岁了,身体都不太好,不要再单门独户过了,跟孩子们过算了。嫂子认为在生活能自理前还是各过各的好,想吃什么就煮什么,自由。老医生说问题在于房子怎么办?嫂子说新房子虽然不连在一起了,但是紧壁相邻,两房各给一间,吃住就都有了。老医生知道嫂子的个性很要强,也就没多说什么,只说了声“也好’,就回到自家这边。

在县里来人查看灾情后,救灾措施很快下达,各家都分到相应的砖瓦、石灰、芦苇、杂棍、行条、梁柱计划和救济款,向河渠家分得120元,公社、医院和农机站各救济60元,各单位、大队捐献款向河渠分得80元,合计380元,连同家里的计770元,还差600元。

周兵出了个自制水泥瓦、烧土窑砖的主意。盘算了一下,自制水泥瓦成本120,省80,墙里口和隔墙用土窑砖,省200 ,网砖全用土窑烧,省70 ,椽子不用杂棍用毛竹尾,省180,加起来可省500多,这样钱的缺口就不大了。于是他拟了个建房计划送到农机站,姜、袁二人十分支持,说:“批水泥、煤炭计划的事不用你操心,计划到手会通知你的,你把工作中心放到做土坯上去。”

周兵不去收花站干活了,找来几个专门给人家掼土坯的行家,在河北那块被大火烧死山芋的饲料地上摆开了战场,一门心思领着人们制砖坯。西邻姨家虽没遭火灾,但搬迁也是势在必行,想凑在向家后面烧土窑,来跟向妈妈说。向妈妈一向大度,全不计较过去对她的不友好,一口答应。制坯师傅们自是叫花子求财,越多越好,向妈妈一说,连声说行。姨说她干不了什么重活,烧茶送水的事全由她包了,不用向家费心,这一来向家除供应饭菜和香烟外,制土坯的事就置之于度外了。

那边周兵干起了制坯,这边向河渠清理场地、准备遮盖物料;向负责水利的何志强借来水泥瓦的模具,作制水泥瓦的准备。

他的准备工作还没做好,葛达贵送来一吨半水泥,并带来一张便条。让将所批计划物资的批件交葛达贵带回,说计划物资款不要操心,只管制坯就行。正卸着水泥呢,严成山的砂子也到了,自然也是徐晓云安排的。砂子不是计划物资,原打算平整、夯实场地后才去买的,不料已然送到。问严成山花了多少钱,他得记个账,成山说徐会计说了,你只管卸货,不必问;何团长住在她家到站的路上,早问清要用多少吨砂子了。所有物资凡经她手的,都有账。

不问就不问吧,只是水泥一袋一袋的好卸,砂子总不能倒在地上吧,混进土里浪费是小事,过后种庄稼不太好,正想找块塑料布来垫。严成山却解下一块旧油布,说这块油布有点坏,上面放砂子没大碍。两人一抻,铺平,砂子就卸下来了。

严成山说明天的煤也由他送。他挤眉弄眼地说:“你这个情人对你可真的情深意厚呀,不刮你的,还修锅匠抓泡灰——倒贴呢。”向河渠见凤莲不在跟前,正色说:“别胡说八道坏人家的名声,到站上打听打听去。跟你一样,纯粹是朋友间的帮忙。”随后煤、石灰和遮盖简易棚舍的大半新的油布都陆续在徐晓云的安排下送到向河渠家。

油布一到,陆锦祥、周玉明、姜建华和周兵突击与向河渠一道换下晒席,盖上油布。盖油布还费了五人的一番功夫呢,你想想要在这棚舍里度过三四个月,还偏处于六、七、八、九四个月最热的时期中,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不会热死?可只盖个屋顶,这四周的壁障已被烧掉一部分,又围不过来,于是东西的山头则用油布从上到下,盖得严实,南北用壁障,好在有两个能人在,一个是木匠秦康寿,一个是样样会样样都不内的周兵,什么难事也难不倒他俩。

别小看周兵,以为他只是个粗鲁的汉子,其实也有细心的一面。木工活儿他能锯能刨,家中那张样子不怎么好看但结实耐用的床就是他自己打造的;上房会用草盖房;下地会耕田耙地;篾匠活儿干得怎么好说不上,但家里用的篮子、挑泥用的畚基都是他在工间休息时编的;说来也许你不信,他还会纳鞋底做鞋。冬天挑河泥,工间休息时,看见周兵掏出鞋底来纳,四队的男男女女们没一个感到奇怪的。

有什么办法呢?母亲是在他还没有能力保护她时含悲上了吊,家中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只靠爸一个人在外当伙夫挣钱,就他一个大孩子领着弟弟妹妹们往前过,不样样逼着自己干,怎能行?就这样,一个不小心还淹死了一个弟弟,有一回又差点淹死妹妹。幸亏发现得早,他跳下河去把妹妹拉上来,用背驼着颠簸,才得以救活。他的粗是逼的,不粗他保护不了家人。

母亲的死是他心头的痛,那头发被扯掉的镜头,闭眼一想起,就恨不得要杀光夏家的人。因而长大后就去求杨冬根教他武功。杨冬根因他心系仇家,不肯教,只指点一点点防身的招术。没办法他胡乱练,没练出什么术,却练出一身惊人的力气。挑两大包棉花从跳板上颤颤悠悠地往垛上走,浑然不当回事。须知那两包棉花都是花站打过捆的,一包重达160斤,两包就320斤呢。个子虽不高,力气大,谁想招惹他就得掂量掂量。

细也是逼的,弟妹们的衣服鞋袜坏了,他不缝补谁补?烹茶煮饭他不干谁干?篮子、畚基自己不编哪来的钱买?就这样练就了他粗细不管样样都会的维持穷家生活的全副本领。

周兵与向河渠可算是生死之交。读者可能会说,别扯没影子的事啦,论年岁他俩才三十来岁,打仗的年代才刚刚出世,运动中他俩也没参加拼命的武斗,哪来的生死之交?

你别说他俩还真有一段共生死的交情,而且发生在童年。那一年按向河渠的回忆,大概在二、三年级。向河渠九岁开蒙,算起来该在十一岁左右,那么周兵就是九岁。在荷花开放的季节里,两人结伴去挑猪草,来到荷花池。

荷花池就是后来的鱼池,当年那儿栽了很多荷花,据说过去是一家有权势人家的住宅地。地点就在向家东边两百公尺左右的地方。两人看了会荷花,向河渠手指河对面说:“那边没人挑,猪草一定不少,不如到那边去。”周兵说:“过不去呀,从大门口进,有狗,人家也不让进。”向河渠说:“从河里走过去,我在这儿洗过澡,知道水不深,可以淌得过。”周兵问:“有多深?”“头抬起来嘴在外头。”“我没你高,你会游,我不会,我过不去。”

向河渠想了想,说:“我有办法,你坐在我肩膀上,我们走过去。”周兵高兴地说:“这个法子好,篮子小锹带不去,我们空手去,草多的话,你再过来拿。”向河渠说:“好的。”于是向河渠下到水里,周兵从坡上下去,骑到向河渠的肩上,两人便向河中走去。

走着走着,不对了,不是嘴在水上,而是眼睛也到了水里。向河渠便推周兵下去,周兵不敢下去,死揪住向河渠的头发。后来两人怎么到了对岸的,谁也说不清。现在猜想,也许手脚乱动,拽着荷梗向前,也未可知,反正是到了对岸。两人坐在河岸上喘了好长时间的气,才缓了过来。至于后来怎么回去的,只怕不是循原路,不过已记不清了,长大后说起此事,都还有些后怕,也都有些纳闷:怎么那时就那么笨呢?一个人拽着荷梗走,加上水的浮力,是不是直行也难说得清,即便是直行,也是浮漂漂地在泥上走,现在肩上多了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河底走,哪可能水还只到嘴?不管怎么说吧,好歹也算是共过一回生死了。

两个大能人将拉坏的芦壁拼凑起来,壁障普遍嫌高,从公场拿来轧刀将多余的轧去,用竹篾捆到立柱上,原来四间房两副前门一副后门,现在照旧。窗户有点麻烦,东房的已被烧坏,只好用镰刀割个洞口,安上原厨房间的提拉门,有雨放下来,没雨挂上去。原来的后门在厨房,现在安到中间那一间客厅里,热天在客厅里吃饭,前后门一开比在老屋还风凉,只是矮了点儿,真论风凉还不如更简陋的厨房。

农机站台的三张大油布两张用到大屋上就够了,还有一张就用到厨房上。东西围到地,并用砖和土压实,前后没壁障遮挡,只好用花莲应付。好在是夏天,漏风不要紧,只要不下雨,前后花莲也不用,做饭吃饭都敞开。

这么一拾缀,原来满腔愁绪的童凤莲不愁了,这样的简易棚就是过冬也能凑合,更何况河渠说三个月后就能住新房呢。起先以为他说空话骗自己的,现在看来不空。唯一心里不痛快的就是那个徐晓云,什么事都是她在安排着,特别是昨天的那一船石头,连向河渠事前都不知道 就给装来了。这家到底是向家人在当,还是她徐晓云?

石头的事是这样的:徐晓云说起向河渠烧土窑砖砌外墙的里口和隔墙时,丁静修说土窑砖从外形看,与大窑砖没大区别,但内在质量要差得多,经不起冻,只要受了潮,一冻准剥壳,从这一点上说还不如土坯经久。徐晓云问有什么办法可以防止受潮呢?丁静修说最好的办法就是靠地面砌尺把高的石头墙来隔潮气,他老二家就是这么做的。钱玉林的弟弟在本队船上当撑兄,回去跟叔子一说,就决定装这么一船石头,买石头连运费自然由她垫着。

由于钱玉海说这一段事情多,反正建房还早着,等机会就帮装,因而也没特地去跟向河渠说。不料有一船货送到江阴,却一时没接到回载货,顺便就装了一船,连徐晓云也不知道就送到四队的西港岸。钱玉海来报信说石头船已到了西港边,向河渠当时还一头雾水。钱玉海问:“不是你要我嫂子叫我装的么?”向河渠明白了,说:“她没说今天到呀。”钱玉海说:“正好插空装过来,我嫂子也不知道今天装。”向河渠立即到队里找人,一齐去卸石头。一船石头连卸带运,直忙到一更多天才忙完,船工连老大也参与了帮忙。

不过不痛快尽管不痛快,却说不出口,因为徐晓云所做的一切都在帮她这个家,却找不出人家存私心的地方,真弄不懂这个女人在图什么?

向河渠这儿是安顿好了,其他几家如何呢?他像老爸一样也去察看了姜家兄弟的棚舍。两位嫂嫂他不必担心,大嫂暂住到朱友贵家,向玲已结婚,失火的当天就住到婆家去了,因而没搭棚舍;二哥已回来,他家的条件比自家不知优越多少倍,那一天大卡车装来的物料,别说油布,连烟酒、食油都备齐,建筑公司嘛,起屋需要什么物资还有个被疏漏的?二嫂家是万事俱备,只等计划物资购齐,再请阴阳先生挑个好日子就可以开工了;而且她娘家堂弟是个砖匠头儿,还不是一喊就到?因而他不必操心。

说到这儿,有必要将相关情况作个介绍,不然读者诸君会责怪笔者交代不明的。一是家庭遭灾,一家之主的老爸怎么如神龙见头不见尾,只虚点了一下,便不见他的踪迹的?众人都大力支持,妹妹向霞怎么不见动静的?还有向慧呢?二是二哥二嫂和朱友贵也该有个介绍,大嫂怎么会住到朱友贵家去了?套用小说书中惯用的说法,就是笔者只有一枝笔难叙两头事,索性在这里作个交代,以释众疑。

自儿子回家后,老医生就已跟老伴商议好了:儿子已长大成人,且能主事,家由儿子当比自己更好些;因而在跟儿子一番长谈后就退居二线,只当参谋不作决断。他今年六十三岁了,农历三月二十五是他的生日,本已该退休,医院却暂时不放。倒不是院长李腾达对他青睐有加,而是抽不出人来替换他;还有那地方也远了点儿,在全社最西北角,谁愿去呢?他呢一来落得多拿几个钱,四十一块工资如果退休回家只能拿二十九,少十二块呢,那是象他这么大年龄的人天天上工也挣不到的;二来呢,那里的乡亲对他非常好,他在那里过被发配的日子比当院长时还舒服,有什么不满足的?即便让他在那儿干到去见马克思也无所谓,真是此间乐,不思蜀矣。这次火灾归来,他发现在家里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有些碍手碍脚,就提出仍到岗位上去,老伴儿子都赞成,只有慧兰不舍,就带着孙女回到永胜。

向霞是第二天从何井春处得讯赶回的。何井春在菲厂抽滚组干活,他天天回家,当晚知道消息,也来现场看了,第二天上班时到工场找到向霞,说了失火情况。吓了她一跳,当即请假归来,在家帮收拾了几天。哥哥说:“无论是做土坯还是做水泥瓦,你都起不了大作用,到起房子需要人手时你再回来,听话,回去上班。”向霞看看也真的如此,连烧茶送水这件她能做的事也由西边姨顶了去,于是听哥哥的话,同意回去上班。

在回厂前去信用社取回全部存款二百三拾元递给哥哥。向河渠不收,理由是眼前的困难是看得见的,他担心妹妹结婚需要用钱时自己还不起。向霞承认,她说正像嫂子说的,家有她的一份,受了灾重建,她就该担一份,结婚的事她已不考虑了。向河渠正色说:“别说傻话,成家是一定的,不过是时间早晚。家这么一遭灾,只怕再帮你添点什么就难了,所以这钱你得留着,再聚一点才够买部缝纫机和自行车,家里的那部机已用了十几年,拿不出去了。”

妹妹坚持要给,哥哥坚持不收,说:“你看做瓦的原材料、烧窑的煤,还有石灰、石头都装回来了,手上还有好几百,担什么心呐?”向霞不信似地说:“听姐说各种救济加上家里的总共还不到八百,买了这许多东西,怎么可能还有几百?”

听见兄妹争执的声音,婆媳俩来到两人身边,妈妈说:“已买回的东西是晓云姑娘垫的钱,你说的七八百还没动呢。”向霞说:“哥,这就不对了,晓云姐的钱你能用,亲妹子的钱却不要,难道我还不如外人吗?”凤莲讥讽说:“是不如哦,人家贴心嘛。”向河渠说:“别听你嫂子瞎说。你问妈,这些东西送来时我事先知道吗?不过事后我没把钱送去倒是真的。考虑的是她的存款暂时用不到,先垫上没什么问题,还早还迟不要紧,你不同,你还没成家呢,所以,所以,嗐——,不说了,你给妈吧。”

向慧则是另一原因,自大忙开始以来她一直没回来过,再加上离家二十多里,没有人传递消息,她是不会知道的。

大嫂蒋淑珍应承将向玲拉扯成人、成家立业,考虑到生活的需要,老医生征求过哥嫂的意见后允许蒋淑贞可以招男人进门,也可以与别人两头跑跑,只要尽抚养的责任就行,这允诺在儒国去世不久后就说过了。后来她就与本队的朱友贵好上了,而朱友贵呢,上有老母,下有两个儿子,不可能招过来,于是就两头跑跑。准确的说法是她往朱家跑,朱友贵不往向家跑。火灾后她没地方去,暂住朱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朱友贵又是个何许人也呢?他是四队的名人,自周兵的奶奶见面总喜欢叫“老大”而不呼其名后,“老大”就成了朱友贵的外号;四队无论男女老少都叫他老大,朱友贵三个字则只见于文字,很少听到有人叫了。他今年三十九岁,比蒋淑珍小三岁,五八年丢下久病在床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带着对继父的强烈不满(不满原因无从考证,只从他临行前将继父母自留地上的芋头都用大锹暗中在土内铲断,以致枯死而推断),一人报名去支边,几年后不知什么原因又回来了。刚回来时还过了两年的支部生活,后来因迟迟拿不出党员身份证明,才成为普通社员。

据有人听从新疆回来探亲的人传说,朱友贵是从新疆逃回来的。他跟新疆一县委头头的妻子长时间保持不清不白的关系,暴露后逃回;说他在新疆已娶妻生子,当然都是传闻,不去说他。但仅凭他的形象、胆识、口才、举止,在四队真是个杰出的人物:身材高大魁梧,面容英俊,肌肉发达,身手灵活。有人说他会武功,却没见他露过一招一式。

不过他父亲,一个痨病鬼似的老头在岸东顾石匠父子三人各持器械围着灰堆打架时,端着水烟台劝他们别打了;三人没一人肯听,老头来了火,一只手不知怎么的,便瞬间夺下三人手中的器械,并从不同方向推开三人,说谁再不听,他可要打人了;从而震慑了三人。这是邻居李老头亲眼所见而告诉人们的事实,也就是说朱友贵的父亲会武功是真的,从而推断他也会。

他能言善辩,田庄活儿无一不精,捞鱼摸蟹样样都能,也有人说他盗窃技术无人能及,还有人说他心狠手辣,连夏家中心人物夏母也说自家竹夹子里不灌水,告诫子女们要让让他,这倒把他说成会放火的坏蛋了。不过他在队里人缘还是蛮好的,给向河渠留下印象最深的一幕是抱着自己从窗口放进他上学的教室里,然后等电影开场后再开窗把他从窗口抱出来,一起看电影。终其朱友贵一生,向河渠与他关系都挺好,把他看成大哥哥。

闲话说过,我们再书接前文,向河渠踏看了二姜的棚舍后,要他们象自家一样用稻草绞成的草索纵横箍住棚顶,以防风雨来时花莲压不住遮盖的塑料纸而被风刮跑,说久晴必有久阴,务必做好准备。

在家二十二天,制成了两万多块砖坯、五千合网砖坯和一千片水泥瓦。原计划一千六百片瓦指的是商品瓦,也就是当地称为的洋瓦。向河渠自制的水泥瓦是当时出现的一种新瓦,只需九百片就可以了,一千片为的是防止有损坏。这些砖瓦,土制的要等干透后才能烧,水泥制的则需固化完全后才能用,因而至少需等一个月左右,所以他来上班。

向河渠进站后先到站办公室给支书、站长、总帐会计和现金会计打招呼、发烟。姜支书问:“可有什么事需要站上帮忙的?”向河渠说暂时没有。他把准备工作汇报一遍后说:“先上班,等土坯干透后才能烧,烧制完成后才能开工呢。”姜支书说:“也好。正逢大忙,领机柴油的特别多,可把徐晓云累坏了,你可得好好儿地慰劳慰劳她唷。”袁站长说:“交接后告诉徐晓云,让她休息几天,投桃报李,你也把她的工作兼起来。”姜支书说:“乌龟洗澡,伴擦擦背吧。”说的众人都笑了。

向河渠来到仓库,不一会儿就有人来问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还缺些什么?向河渠一一作了回答。徐晓云告诉向河渠:“包师傅借出了给儿子买自行车的一百五,小陈借出打算买手表的五十块,这都记了帐。童师傅制成了行条拉筋用的铁包头,他说你家有的行条细些,需用钢筋拉;小王打了八把墙巴子,包师傅还开夜工用供销社的废铁丝制成十几斤元钉,是在他自制的元钉机里制成的,说没有你的主意元钉机还制不出来呢。你什么时候也懂机械了?”向河渠说:“我懂个屁,是包师傅跟我叙说他的创意时,提了点儿参考意见罢了。”徐晓云说:”至少对他的设计制作起了作用呗。噢,供销社铁丝钱已经给了,包师傅去买时我给的。东西都放在我宿舍里,跟姜支书、袁站长、黄会计都说过了。姜支书说站上商量过了,困难救济国家有标准,没法突破,但站上的运费、加工费可以不收,除正品钢材要付成本费外,用到的边角料可以不算钱。”向河渠说:“站上干部职工对我真是太好了,不知该怎么感谢他们呢。”

账物的交接自是无需进行的,他俩之间也不闹这个虚文。要紧的是向河渠不在期间发生的一些琐碎事情,徐晓云觉得要作个交代。她说:“想要走后门买油的有工办的宗广林、农具厂的金会计、砖瓦厂孙会计,好几个呢,我都记下了名字,我说我是个代班的,做不了这个主,一个没答应。反正我在外头不跟他们打交道,就没卖这些人的人情。石明芳那儿我打过了电话,告诉她你建房期间将会需要肉渣、内赃之类的,要她有个思想准备,她说开工前告诉她一声,她会送过来。梨花来信询问,我说你这儿如鱼得水,很顺利。火灾的事没说。要告诉你的就这几桩吧。”

向河渠说:“你想得很周到,谢谢你。这些天来真的拖累你了。”徐晓云啐道:“去,去,好话反正不要钱买。噢——,说到钱的事,帐虽记在那儿,钱不用操心。包师傅、小陈的,他们说随你什么时候还,至少今年不用还。我的嘛,还不还就无所谓了,哼 ,反正你也还不清。”说罢扭头就走,没走几步,又折回来说,“毛竹尾的事交给我了,明天我回临城去,回头叫弟弟与我一起去挑一下,他的人头熟。”说罢,这才真的走了。向河渠走出门外望着已当了妈妈还这么风风火火的徐晓云的背影,一股说不出的滋味顿时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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