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乱葬岗的废墟,阿秀攥着那枚沾过血的玉印,指尖仍能感受到印身残留的温热。毛小方将卷宗递给巡抚时,特意指了指官印背面的刻痕——那是七个书生的指甲印,深深嵌在玉里,像永远不会褪色的控诉。
“这些得入档,”毛小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镇长包庇父罪,家丁参与纵火,连同当年受贿的官吏,一个都跑不了。”
巡抚接过卷宗的手在颤抖,他望着塌陷的坟坑,突然叹了口气:“三十年前的旧案,终于见光了。”
阿秀没跟着去衙门,她沿着密道的出口往回走,密道墙上柳月仙的名字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有指尖划过石壁时,还能摸到浅浅的刻痕。走到镇口时,正撞见学堂的孩子们背着书包往这边跑,为首的正是小海的儿子,手里举着支艾草,看见阿秀就喊:“阿秀姐姐,先生说今天学新字,‘昭雪’的‘昭’!”
阿秀笑了笑,从兜里摸出块干净的帕子,轻轻擦去玉印上的血痕。玉印在晨光里透着温润的光,那些嵌在玉里的指甲印,此刻竟像是开在玉上的花。
回到学堂时,达初正在给孩子们讲算术,黑板上写着“7+3=10”,底下的孩子们齐声喊着答案,声音脆得像刚剥壳的花生。阿秀把玉印放在讲台上,孩子们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来,小海的儿子举手问:“阿秀姐姐,这是玉做的吗?像先生讲的‘完璧归赵’里的玉!”
“对,”阿秀拿起玉印,轻轻放在孩子手里,“这是‘归’,归还给大家的‘归’。”
孩子举着玉印跑向座位,不小心撞到了门框,玉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阿秀的心猛地一揪,却见玉印滚到讲台下,露出底面刻着的小字——“柳月仙藏”。
原来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连退路都给孩子们留好了。
傍晚时,巡抚派人来传话,说镇长和参与纵火的家丁已被收监,当年的官吏名单也在核查,七个书生的名字会刻在镇口的石碑上,碑名就叫“昭雪”。阿秀站在学堂门口,看着夕阳把孩子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柳月仙,穿着身素色的布衫,手里拿着支艾草,和孩子们举着的那支一模一样。“他们的血没白流,”柳月仙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艾草叶,“当年我爹是书生里的一个,他总说,字是活的,能在土里发芽。”
阿秀看着她手里的艾草,突然明白密道墙上的名字为什么会淡去——不是消失了,是融进了这片土地里。就像那些血字,那些白骨笔,那些未说完的话,终会在晨光里,在孩子们的读书声里,慢慢长出新的希望。
夜里,阿秀把玉印放进学堂的陈列柜,旁边摆着孩子们画的画——七个穿青衫的人,举着笔,站在阳光下。她摸着胸口的旧伤,那里已经不疼了,只有暖暖的感觉,像揣着颗刚从土里刨出来的红薯。
窗外的月光落在讲台上,玉印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枚端正的印章,盖在这片终于安宁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