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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水城的运河刚消停半月,往南百里的古溪镇又成了人间炼狱。这回的邪祟藏在镇口的老槐树上——每到入夜,树上就会亮起数十盏灯笼,灯笼纸是用剥下来的人皮做的,隐约能看见皮下的血管和经络,灯芯则是用人的头发缠着指骨拧成的,燃着幽绿的火,照得整条街像浸在尸油里。

更骇人的是灯笼里的影子。风一吹,人皮灯笼晃悠起来,影子投在墙上,不是灯笼的形状,是无数个被剥皮的人,举着刀往自己身上割,嘴里还发出“嗬嗬”的笑,听得人头皮发麻。镇上的人只要被绿火照到,第二天就会浑身发痒,抓着抓着就把自己的皮抓烂了,露出红肉时还在笑,最后血尽而亡,尸体被人发现时,皮已不知所踪,只在地上留下张空荡荡的人皮,像蜕下的蛇壳。

毛小方带着三人赶到时,古溪镇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人皮灯笼在风中摇曳,绿火映着紧闭的门窗,门上的春联被绿火熏得发黑,“福”字扭曲成张哭脸。镇西头的药铺半开着门,柜台后的药碾子还在转,碾槽里的不是药材,是掺着血的人皮碎片,碾轮上缠着缕黑发,随着碾子转动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磨牙。

“是‘剥皮煞’。”阿秀的疤痕烫得像贴了块烙铁,她盯着老槐树上的灯笼,人皮纸在绿火中微微起伏,像人的胸膛在呼吸,“灯笼里封着被剥皮者的怨魂,绿火是用他们的精血燃的,被照到的人会被怨魂附身,自己剥自己的皮,供煞物做新灯笼。”

达初的狐鼻动了动,妖气在周身凝成层薄霜——空气里的血腥味混着股松脂味,那是鞣制人皮时用的药水,闻久了喉咙里像卡着团棉絮,又痒又堵。“树底下埋着东西,”他往老槐树的根部扔了块艾草,艾草落地的瞬间,树根突然“簌簌”抖动,从土里钻出无数根须,须尖缠着指甲盖大小的人皮碎片,“是剥下来的皮埋在土里,滋养着这棵树,让它成了煞物的窝。”

小海举着把砍柴刀,往树干上狠狠砍了一刀,刀口处立刻渗出暗红的液体,像树在流血。“他娘的,连树都成精了!”他刚要再砍,树上的灯笼突然剧烈晃动,绿火暴涨,照得他半边脸发绿,眼睛里瞬间映出个被剥皮的人影,正举着刀往他脸上划,“别碰……我的皮……”

“小海!闭眼!”毛小方的桃木剑及时挡在他身前,红光劈向绿火,火光亮起的瞬间,小海眼里的人影消散,他却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手还在往脸上抓,“痒……好痒……”

阿秀立刻咬破指尖,将血抹在小海的额头,金红火焰顺着他的眉心往里烧,小海打了个寒颤,总算清醒过来,看着自己指甲缝里的血,吓得脸色惨白:“刚才……刚才我好像想把自己的皮撕下来……”

树上的灯笼突然“噼啪”爆响,人皮纸裂开无数细缝,从里面飞出无数缕黑烟,在空中凝成个穿黑袍的人影,手里举着把剥皮刀,刀身泛着冷光,上面还挂着片没刮干净的皮肉。“新的皮……该换了……”人影的声音像用砂纸磨木头,每个字都带着血沫子。

黑袍人挥刀砍向最近的房屋,刀风扫过之处,门板“哗啦”裂开,屋里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紧接着是“刺啦”的声响,像有人在剥皮革。达初的狐火瞬间燃起,蓝焰裹着妖气,狠狠拍向黑袍人,“嗤”的一声,黑袍被烧出个大洞,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血肉,是团黑影,像被揉皱的人皮,在绿火中微微蠕动。

“是煞物的本体!”毛小方的桃木剑带着符火,直刺黑袍人的胸口,“它靠吸食剥皮者的怨魂成形,刀上的煞气能勾人自毁!”剑刃没入黑影的瞬间,黑袍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剥皮刀“哐当”落地,刀身上的皮肉突然活了过来,化作无数只小虫,往众人身上爬。

“是‘皮虫’!”阿秀认出这是骨师炼尸时用的邪虫,专吃活人的皮肉,“被它爬过的地方,皮肤会和骨头分离!”她抓起地上的剥皮刀碎片,往自己的疤痕上划了下,血珠滴在碎片上,“腾”地燃起金火,她将碎片往虫群扔去,火焰瞬间燎原,烧得皮虫“滋滋”作响,化作黑烟。

黑袍人的黑影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抓向阿秀,指尖都带着倒刺,刮过空气发出“嘶嘶”的响。达初拽着她往后退,狐火在两人周围燃成火墙,手影撞在火墙上,发出“噼啪”的爆响,却前赴后继,像要把火墙撞穿。

老槐树的根部突然裂开,从里面钻出具巨大的骨架,肋骨像灯笼架,上面挂着十几张新鲜的人皮,还在往下滴着血。骨架的头颅里嵌着盏最大的人皮灯笼,绿火从眼窝和嘴缝里往外冒,正是所有灯笼的源头。“是树妖的本体!”毛小方大喊,“它把剥来的皮挂在骨架上,用根须吸收精血,快砍断它的脊椎!”

小海已经缓过劲来,举着砍柴刀冲向骨架,刀光带着风声劈向脊椎骨,“当”的一声,刀身被弹得发麻,骨头上只留下道白痕。“他娘的是铁做的!”他急得冒汗,突然瞥见骨架的肋骨间缠着铁链,链锁连着埋在土里的人皮,“师父!砍铁链!”

毛小方的桃木剑立刻转向铁链,符火顺着剑刃往上爬,“咔嚓”一声,铁链被劈断,骨架顿时剧烈摇晃,肋骨上的人皮纷纷脱落,掉进土里冒出白烟。阿秀的疤痕突然炸开金光,她纵身跃起,金红火焰在掌心凝成把长剑,狠狠刺向骨架头颅里的灯笼——

“轰隆!”

灯笼炸开的瞬间,绿火冲天而起,在空中凝成个巨大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叫,无数被剥皮的怨魂从火中飞出,对着四人深深鞠躬,然后化作光点消散。老槐树的枝叶“簌簌”掉落,露出里面的黑洞,从洞里滚出无数具白骨,都是被当作养料的死者遗骸。

黑袍人的黑影在金光中渐渐消散,只留下把剥皮刀,掉在地上化作锈铁。树上的人皮灯笼纷纷熄灭,人皮纸失去怨气支撑,化作飞灰,被风吹散。

小海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沾着刚才抓脸的血。“以后再也不想见灯笼了……”他声音发颤,连砍柴刀都握不住了。

阿秀扶着达初站起来,两人的手紧紧相握,掌心的温度驱散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毛小方望着渐渐天亮的古溪镇,轻轻叹了口气:“这剥皮煞,怕是骨师当年炼的‘人皮灯笼术’流传下来的,只要还有人贪这邪术,就还会有新的煞物。”

阿秀摸了摸手腕的疤痕,那里不再发烫,只留下淡淡的暖意。她知道,前路还很长,像古溪镇这样的印记,还会不断刻在他们的路上。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这双能劈开黑暗的手还在,再恐怖的邪祟,再阴森的夜晚,也终会迎来天亮。

镇东头的鸡叫了,第一缕天光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落满灰烬的街道上,映出四个互相搀扶的身影。远处传来幸存者的哭声,混杂着晨光里的鸟鸣,像在宣告这场与剥皮、怨魂和人皮灯笼的恶斗,终于画上了句号。

古溪镇的硝烟尚未散尽,晨曦中的街道上,除了散落的白骨与灰烬,还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笛音。那笛声初听如泣如诉,细听却带着股勾魂的邪气,像是有无数根无形的线,顺着人的耳道往脑子里钻。

阿秀扶着达初刚走到镇口,就见原本躺在地上的白骨突然动了——不是零散的颤动,而是整具骨架“咔哒咔哒”地拼接起来,指骨抠着地面站起身,眼窝深处亮起幽绿的光。更骇人的是,那些被烧成飞灰的人皮灯笼残屑,竟顺着骨缝重新渗回骨架,在骨头上覆盖出层薄薄的、半透明的“皮膜”,远远看去,像一群披着幽灵皮的骨人。

“是骨笛煞!”毛小方的桃木剑猛地出鞘,剑身上的符火“腾”地燃起,“这笛声能唤醒尸骸,还能让残皮附着在骨头上,形成‘骨皮尸’!”

话音未落,镇西头的破庙里传来清晰的笛音,比刚才更尖锐,带着股金属摩擦似的刺耳感。那些骨皮尸听到笛声,动作瞬间变得协调,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四人,骨爪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朝着他们围拢过来。

小海刚捡回砍柴刀,吓得手一抖:“他娘的!烧都烧不干净?”他挥刀砍向最近的骨皮尸,刀刃劈在骨头上迸出火星,那尸骸却只是晃了晃,骨头上的皮膜竟像活物般蠕动着修复裂痕,眼窝绿光更盛。

达初的狐火裹着妖气暴涨,蓝焰在掌心凝成利爪,狠狠抓向一具骨皮尸的颈椎:“这皮膜里掺了尸油!普通火焰烧不透!”他一爪撕下块皮膜,那东西落地后竟像水蛭似的扭动,还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得用至阳的火!”

阿秀的疤痕突然发烫,金红火焰顺着指尖窜出,她抓起地上一根燃着的木柴,猛地掷向骨皮尸群:“用这个!”火焰裹着她的血煞之力,落在骨皮尸身上时,那层皮膜瞬间像被泼了沸水的油脂,“滋滋”冒着黑烟融化,露出里面的白骨。但白骨上的绿火并未熄灭,反而顺着火焰往上爬,竟想借着阿秀的火力反哺笛音源头。

“小心!它们在借火传声!”毛小方一剑挑飞具骨皮尸,剑刃划开的地方,骨缝里渗出黑血般的粘液,“笛声是从破庙的香炉里传出来的!那香炉底下肯定埋着引音的骨笛!”

阿秀的疤痕与达初的狐火相触,金红与幽蓝火焰交织成网,将围上来的骨皮尸暂时挡在外面:“我去破庙!你们拦住它们!”她说着纵身跃起,脚下的石板被踏得碎裂,借着反作用力冲向破庙。

破庙里的香炉果然在震动,炉口插着根暗黄色的骨笛,笛身上刻满了与骨皮尸皮膜同源的纹路,笛孔里不断溢出绿烟,与空气中的笛音共振。阿秀刚要伸手拔笛,香炉突然裂开,从里面钻出无数条血红色的肉虫,像蚯蚓般缠向她的手腕——那些虫子竟是用凝固的血液凝成的,每节虫身都长着细小的嘴,正“吧嗒吧嗒”地啃食香炉边缘的骨粉。

“血蚓!”阿秀认出这是骨师秘传的邪虫,专食活物精血,遇火只会变得更狂暴。她猛地收住手,指尖火焰化作盾牌,却见那些血蚓撞在火盾上非但没烧死,反而炸开成血雾,顺着火焰缝隙往里钻。

笛音突然拔高,阿秀的耳膜像被针扎似的疼,身后传来骨皮尸的骨爪声——小海他们快拦不住了。她咬牙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在火焰盾牌上,金红火焰瞬间染上层诡异的血红,那些血蚓触到血火,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半空化作血珠滴落,落地后竟长出细小的骨头,不再动弹。

“就是现在!”阿秀飞身拔起骨笛,那笛子刚离香炉,笛身上的纹路就开始褪色,破庙里的笛音戛然而止。外面的骨皮尸动作瞬间滞涩,眼窝的绿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骨头上的皮膜失去支撑,纷纷剥落,重新化为飞灰。

当阿秀举着骨笛走出破庙时,正撞见达初的狐火将最后一具骨皮尸烧成白骨,小海瘫坐在地上,用砍柴刀拄着地面喘气,毛小方的桃木剑上还滴着黑血。晨曦透过云层照在骨笛上,那笛子在阿秀掌心渐渐化作粉末,随风飘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骨笛……”毛小方看着粉末,眉头紧锁,“和之前的人皮灯笼术同出一源,都是用活人精血养出来的邪物。看来背后有人在刻意布局,这些煞物不是偶然出现的。”

阿秀捏了捏掌心残留的粉末,疤痕传来轻微的灼痛感:“不管是谁在捣鬼,下次再让我撞见,定要让他尝尝这骨笛的滋味。”她的声音里带着股从未有过的冷冽,像淬了冰的刀锋。

达初握住她的手,狐火温暖着她微凉的指尖:“别急,总会找到的。”

小海突然指着镇外的官道,那里尘烟滚滚,像是有商队过来:“快看!好像有外人来了!”

众人望去,只见烟尘中隐约露出面旗帜,上面绣着个“骨”字,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毛小方的脸色沉了下来:“是骨师的人。他们来得倒是快。”

阿秀的疤痕再次发烫,这一次,不是预警,而是跃跃欲试的战意。她知道,真正的硬仗,或许才刚刚开始。古溪镇的骨皮尸不过是前哨,而那面“骨”字旗,才是冲着他们来的。

官道上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像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阿秀与达初交换了个眼神,毛小方握紧桃木剑,小海也挣扎着站起来,握紧了砍柴刀。四人并肩而立,望着尘烟深处,身影在晨曦中拉得很长,像一道即将与狂风对峙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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