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
艾瑞斯博士最后的遗言，在舰桥内消散，却把彻骨的寒意烙进每个人的灵魂。
那个疯狂的天文学猜想，那句来自深空的饥饿低语，在此刻拼接成一个无法直视的真相。
“迷航黑雾”，不是天灾。
那是“捕食者”的吐息，是巨兽撕开维度，滴落的消化液。
他们，连同脚下这颗星球，都是即将被吞噬的食物。
林默坐在舰长席上，纹丝不动。
“父亲。”
摇篮的童声在他脑中响起，纯粹的数据逻辑正在解析这匪夷所is所思的局面。
“‘饿’是补充生物能量的生理需求。根据计算，任何单一生物体，都不可能产生吞噬整个星系的能量缺口。艾瑞斯博士的结论，违反热力学定律，不成立。”
“逻辑……”
林默低声重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摇篮，当一个存在的‘进食’，就是另一个存在的‘宇宙末日’时，逻辑，还有意义吗？”
摇篮的运算核心，第一次出现无法处理的空白。
它那由阿斯加德数万心跳构筑的灵魂，撞上了一堵名为“绝望”的墙。
“正在尝试理解……理解失败。”
“不需要理解。”
林默的声音斩钉截铁。
“战斗就行。”
他站起身，走到舷窗前。
下方，那座被他一手打造的钢铁都市依旧灯火通明，数万灵魂在其中挣扎、希望、繁衍生息。
那是他的城。
是他两世轮回，赌上一切点燃的人类火种。
绝不能成为某个未知存在，打牙祭的点心。
“摇篮。”
“在，父亲。”
“启动‘万物归仓’，收纳阿斯加德。”
指令下达。
“所有‘地心之骸’装甲，覆盖船体。能源超载百分之二百，接入‘星髓’备用能量池。”
指令执行。
“通知顾知夏，‘深海突击队’一级战备。”
“通知顾念秋，所有A级增益料理，送来舰桥。”
一连串命令，冷静得不带一丝温度。
舰桥内刚刚诞生的那丝暖意，瞬间被冰封，只剩下战争前夕的死寂。
“是，父亲。”
摇篮的回应声中，阿斯加德，开始了史无前例的飞升。
巨大的钢铁基座挣脱海底的束缚，整座城市拔地而起！
街道、广场、船坞、神恩食堂……所有建筑模块在牵引光束下开始空间折叠，化作奔腾的数据洪流，被吸入“摇篮号”下方展开的巨大舱室。
“神啊！发生什么了？！”
“我们在飞！整座城市都在飞！”
“是林默大人！这是新的神迹！”
短暂的惊呼与混乱，迅速被更狂热的崇拜所淹没。
他们不知道末日已在门外，只知道他们的神，正带着他们前往更安全的天国。
与此同时，一块块幽蓝色的“地心之骸”装甲，如逆生的龙鳞，覆盖住“摇篮号”的船身。
原本温润如玉的舰船，眨眼间，化为一座狰狞的深海武装堡垒。
顾知夏出现在舰桥门口，一身漆黑作战服，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她身后，顾念秋端着一个巨大的食盒，小脸紧绷，眼神却无比坚定。
“全员就位。”顾知夏声音冰冷。
“默哥哥，汤，饼干，糖……”顾念秋将食盒放在林默手边，里面堆满能瞬间拉升精神力的顶级料理。
林默看着她们，点了点头。
无需过多解释。
主屏幕一角，那血色的数字，就是最残酷的战前动员。
【距离“迷航黑雾”降临，剩余时间：00:01:00】
【00:00:59】
他坐回舰长席。
这个曾被他鲜血浸染的王座。
顾知夏站回他身后的武器控制台，双手虚按，眼神锁死屏幕，如一柄出鞘的利刃。
顾念秋搬来小板凳，紧挨着林默坐下，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泡芙，像一只严阵以待的仓鼠。
【00:00:03】
【00:00:02】
【00:00:01】
【00:00:00】
归零。
世界，并未崩塌。
只是，光，被吃掉了。
那不是天黑了。
那是整个世界的“亮度”概念，被一只无形的手，直接拧到了无。
前一秒还存在的海面，后一秒，连同空间本身，都被抹除。
雾，出现了。
灰黑色的混沌，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声无息。
它所过之处，存在的一切都被消化、分解、归于虚无。
“光学传感器，信号丢失。”
“雷达系统，信号丢失。”
“远程通讯，中断。”
“能量侦测，读数归零。”
摇篮的汇报声，冷静而绝望。
“摇篮号”，彻底变成了一叶迷失在墨水宇宙里的孤舟。
“我们……瞎了？”顾知夏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罕见的动摇。
“不。”
林默开口。
他的双眼，已化作纯粹的金色，那是与神之心脏“星髓”完全同调的证明。
“我们没瞎。”
“只是换了种方式，看世界。”
他抬起手，指向那片绝对的虚无。
“摇篮，切换‘星髓’直感视野。”
“是，父亲。”
嗡——
主屏幕的画面骤然切换。
纯粹的黑暗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无数金色丝线构成的，庞大、复杂、无法理解的“法则之网”。
世界的底层，在此刻显露无遗。
在这张网的背景下，“迷航黑雾”露出了它的真容。
那不是雾。
那是一张由“饥饿”概念本身编织成的，正在缓缓收紧的捕食之网。
而在网的中央。
一个无法用任何三维生物的语言去描述的“东西”，正从更高的维度，“渗漏”进来。
它是扭曲的光。
是破碎的影。
是坍缩的奇点。
但无论形态如何变幻，它混沌的核心，始终存在着一样东西。
一只眼睛。
一只由亿万个星系死亡后的残骸汇聚而成，巨大、冷漠，只倒映着永恒饥饿的眼睛。
此刻。
那只眼睛，穿透了维度，穿透了时空，穿透了“摇篮号”厚重的神骸装甲。
它“看”见了这粒胆敢在它的餐盘里，闪烁着微光的“残渣”。
它“看”见了舰桥里，那个坐在王座上，用同样的金色眼眸，与祂对视的凡人。
“父亲……”
摇篮的童声，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恐惧”的数据波动。
“雾里……”
“那个东西……”
“它在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