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
洞府内的我，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寻常训练中，符卓恨总是扮演着那个沉稳的防守方，以“荣”字卷的生生不息来消磨对手的锐气；
而李秋玉则更倾向于主动出击，用“枯”字卷的寂灭之意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可如今在这万众瞩目的擂台之上，他们却像是互换了灵魂。
这种颠倒，并非是临场起意的胡闹，而是基于对彼此最深刻了解后，所做出的最优战术选择。
符卓恨深知，若是陷入师姐那令人窒息的节奏中，自己那引以为傲的韧性与生机，只会被一点点地蚕食殆尽，最终枯萎凋零。
所以他必须抢占先机，以最狂暴、最不讲道理的攻势，将师姐那尚未完全凝聚的“枯”之意境彻底冲垮。
他打的不是消耗战，而是闪电战。
而李秋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符卓恨“荣”字卷的可怕。
那股生命力一旦完全舒展开来，便如野火燎原，难以扑灭。
与其和他硬碰硬，拼灵力消耗，不如示敌以弱，以静制动。
她将自己化作一块礁石，任由符卓恨这股滔天巨浪如何拍打，我自岿然不动。
她在等，等一个浪潮退去，礁石显露的瞬间。
擂台上的灵力碰撞愈发激烈。
符卓恨的身影快得几乎拉出了残影，双拳之上绿芒大盛，每一次挥出都带着草木疯长的爆裂声。
演武场坚硬的青石地面，在他的拳风过处，竟生出了一丝丝细微的裂痕，可见其力道之刚猛。
然而，李秋玉的身影却始终在他狂风暴雨的攻击范围之内，如同一叶穿行于惊涛骇浪中的扁舟，看似随时都会倾覆，却总能以最小的幅度、最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致命的攻击。
“这两个小家伙……”
长老席上，宗主李青玄的眼中异彩连连，他抚着长须，低声对身旁的长老们说道：
“他们对灵力的掌控，已经远超同辈，甚至……一些执事都未必有如此精妙。弃云峰，当真是出了两条真龙啊！”
其余长老纷纷点头附和，看向台上两人的目光，早已从最初的惊讶变为了纯粹的欣赏与赞叹。
唯有doro，还在那儿纠结地嘟囔着：
“哎呀，小卓恨的拳头好像要打到秋玉了……哎呀，秋玉的剑鞘要戳到小卓恨的眼睛了……”
时间在僵持中缓缓流逝。
一炷香，两炷香……
符卓恨的攻势依旧迅猛，但透过听风蛊的细致感知，我能察觉到，他那奔腾不息的灵力长河之中，已经出现了一丝微小的滞涩。
长时间高强度的爆发，对他终究是个巨大的负担。
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开始变得不再那么平稳。
机会。
李秋玉的眼睛骤然一亮。
一直以来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终于透出了一抹锐利如剑的锋芒。
就是现在！
在符卓恨一拳击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刹那，她不再后退。
那柄一直被当作钝器使用的剑鞘，被她轻轻一抖，负于身后。
与此同时，一声清越的剑鸣响彻全场！
“锵！”
一抹清冷如秋水的剑光，自她手中绽放。
长剑出鞘，整个擂台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那不再是被动防御的“枯”，而是主动侵蚀，带来万物凋零的“枯”！
剑光一闪，并未直刺符卓恨的要害，而是如同毒蛇般，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他运转灵力的手臂经脉节点之上！
“噗。”
一声轻微的闷响，仿佛是戳破了一个装满水的皮囊。
符卓恨只觉得右臂一阵刺骨的酸麻，那股原本在他经脉中奔腾咆哮的木属性灵力，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闸门瞬间截断，汹涌的洪流顷刻间化为了一滩死水。
他灌注于拳锋之上的绿芒，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了两下，便彻底熄灭。
狂暴的冲势戛然而止。
他整个人因为惯性向前踉跄了两步，脸上那股一往无前的决绝，被愕然与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条瞬间变得绵软无力的手臂，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然而，李秋玉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一击得手，她那被压抑了许久的攻势，如同火山喷发般彻底绽放。
她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贴着符卓恨的身侧滑过，手中那柄清冷的长剑，在空中划出数道肉眼难辨的银色轨迹。
剑尖每一次点出，都精准无误地落在符卓恨四肢百骸的灵力节点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华丽炫目的光效。
只有一连串“笃、笃、笃”的轻微敲击声。
每一次声音响起，符卓恨的身躯便会不受控制地一颤，他试图重新凝聚的灵力，一次又一次地被无情打散。
他就像一个被抽去了所有提线的木偶，四肢百骸的控制权正在被迅速剥夺。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当台下的弟子们还沉浸在李秋玉那惊艳绝伦的出鞘一剑时，战斗已然结束。
符卓恨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僵立在原地，脸上写满了苦涩与无奈，而李秋玉的身影，已经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那柄散发着淡淡寒意的长剑，剑尖离他的后颈，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剑刃上流转的“枯”之意境，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我……输了。”
符卓恨叹了口气，声音虽然有些不甘，却也坦荡。
他知道，师姐从头到尾都留了手，否则，那一剑刺中的就不是他的经脉节点，而是他的丹田。
“承让。”
李秋玉的声音依旧清冷，她手腕一翻，长剑“锵”的一声归入鞘中，仿佛从未出鞘过一般。
整个演武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兔起鹘落的惊天逆转给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谁能想到，一直被压着打的李秋玉，仅仅用了一瞬间，就奠定了胜局？
这种对战局的极致把握和对灵力的精妙控制，已经完全超出了筑基期弟子应有的范畴。
“好……好剑法！”
寂静之中，宗主李青玄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双目精光爆射，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与赞赏，“胜负只在一念之间，攻防转换行云流水！此二人，皆是我青云宗未来的栋梁！”
长老席上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而doro则停止了纠结。
她先是跑到符卓恨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稚嫩的声音安慰道：
“小卓恨不难过，你已经很厉害啦！”
然后又跑到李秋玉身边，仰着小脸，满眼都是小星星：
“秋玉最棒了！打得好！”
她那纯粹的喜悦与安慰，让擂台上那略显凝重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
洞府之中，我收回了神念。
对于这个结果，我并不意外。
符卓恨的策略没有错，但他错估了李秋玉的韧性，也低估了“枯”字卷在积蓄力量上的恐怖。
这场失败，对他而言是好事，能让他明白，一往无前的勇猛，也需要有与之匹配的耐力与后手。
而李秋玉，她用这场胜利证明了，她已经开始真正理解“枯”的真意——在寂灭的防守中，孕育着最致命的杀机。
两个小家伙都没有让我失望。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将我传授的东西，演绎出了远超我预期的精彩。
这场大比，对他们而言，是一场完美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