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监工”、“钥匙”。这几个词在我脑中串联成一条清晰却又繁琐的路径。
酒保的话语像是一张地图,指明了宝藏的所在,却也同时标出了沿途所有的陷阱与恶犬。
他并非好心,只是想借我的手,去搅动这潭本就浑浊的死水。
他看出了我的力量,便想将我这块无法估量的石头,扔向他所忌惮的另外两个势力,自己则坐观其变。
这片垂死的宇宙里,连算计都带着一股腐朽的、为了苟延残喘而不择手段的实用主义。
我没有再问任何问题。
比如“清道夫”的首领在哪,或者“锈蚀之心”怎么走。
对于此刻的我来说,这座建立在陨石上的庞大垃圾场,并没有秘密可言。
我的神识早已在与酒保对话的同时,如水银泻地般铺满了每一条通道,每一个角落。
那些所谓的“清道夫”在聚落中横行霸道时留下的能量残秽、以及其他生物对他们名字所产生的恐惧情绪波动,都像是黑夜中的灯塔,清晰地为我指明了方向。
我的目光从酒保那双古老的眼睛上移开,不再停留。
对他而言,交易已经完成——他用一个情报,换取了自己暂时的安全,以及一场可供观赏的混乱。
我没有兴趣拆穿他的心思,也没有必要。
在这场狩猎中,他连成为障碍的资格都没有。
我只是平静地牵起doro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人~,我们不喝了吗?”
doro仰着小脸,看着吧台上那个被我喝空的、带着铁锈味的杯子,又看了看酒保,眼神里带着一丝孩子气的不解。
她不明白我们之间那场无声的交锋,只觉得这个长了四条手臂的大家伙不太友好。
“去拿一样东西,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我低声对她说,脚步没有停顿。
我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
这片宇宙的一切都在走向冰冷与寂灭,唯有掌心这一点点的温度,是真实而鲜活的。
随着我的转身,那股凝滞在吧台周围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瞬间烟消云散。
酒馆里再次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但这一次,所有的目光都像躲避瘟疫一样避开了我们,那些视线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我们穿过一张张挤满了各式生物的桌子,走向酒馆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
我走过的地方,人群会像被无形的手拨开般,主动让出一条通道。
没有人敢阻拦,甚至没有人敢与我的视线接触。
他们只是低着头,或者假装在与同伴交谈,但那紧绷的身体和骤然加快的心跳,却出卖了他们内心的紧张。
推开大门,一股更加寒冷、混杂着金属粉尘与臭氧味道的气流迎面扑来。
外面的主通道比酒馆里更加昏暗,只有墙壁上一些老旧的线路偶尔迸发出的电火花,能短暂地照亮一小片区域。
通道两侧是各种用金属板搭建的简陋棚屋,门口挂着破烂的布帘,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婴儿微弱的哭泣。
这里是比市场和酒馆更下层的生态,是真正意义上的底层。
我没有丝毫停顿,牵着doro,沿着神识锁定的方向走去。
我们的目标,在聚落的“上层区”,一个由一艘巨型战舰残骸改造而成的区域,那里是“清道夫”的巢穴。
我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通道里回响,不轻不重,却像死神的钟摆,每一步都踏在通往下一个目标的节点上。
doro紧紧跟在我身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破败的世界,她的小脸上没有害怕,只有全然的信赖。
因为她知道,只要牵着我的手,无论是即将归墟的宇宙,还是神魔乱舞的战场,都没有什么能伤害到她。
从下层通道向上攀登的过程,就像是从这颗陨石的脏腑一步步爬向它的骨架。
我们走过一段陡峭的、由废弃管道焊接而成的阶梯,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偶尔能看到下方远处有微弱的火花一闪而过,那是更深层聚落的“星光”。
空气中的腐臭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的机油和过载能量核心散发出的焦糊味。
最终,我们穿过一个巨大的、被强行切割开的圆形舱门,踏入了所谓的“上层区”。
这里与下方那混乱无序的贫民窟截然不同。
脚下是平整的合金甲板,虽然也布满了划痕,但至少没有了随处可见的污秽。
头顶不再是裸露的岩壁,而是高耸的、有着优美弧线的战舰穹顶,一排排应急照明灯沿着主龙骨延伸,投下惨白而稳定的光芒,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宽阔的主通道两侧,不再是简陋的棚屋,而是一间间紧闭着厚重金属门的舱室,门上还保留着“第一帝国”时代的徽记与编号。
这里安静得可怕。
没有了下方的喧哗与哭泣,只有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中回响,以及从战舰深处传来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低沉共鸣——那是这片区域的动力核心仍在运转的证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仿佛每一寸金属都浸透了暴力与血腥。
“人~,这里好大呀。”
doro的小脑袋好奇地四处张望,她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脆。
她拉了拉我的手,小声问:
“那个‘清道夫’,是住在这里的坏人吗?”
“他们不是坏人。”
我一边走,一边平静地回答。
doro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继续说道:
“他们只是这里的规矩。而我们,是来打破规矩的。”
对于doro来说,世界是简单的,分为好吃和不好吃,好人和坏人。
但我需要让她明白,在更多的世界里,只有力量和秩序,以及被力量定义的秩序。
我们没有走多久,前方的通道拐角处就出现了两个哨兵。
他们穿着拼凑起来的外骨骼装甲,手中端着巨大的能量步枪,枪口还闪烁着危险的幽蓝色电弧。
他们显然不是下层那些混混可比的,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充满了久经沙场的血腥与残忍。
看到我们,尤其是看到毫无防护、衣着干净的doro时,他们的眼神先是错愕,随即转为一种混杂着戏谑与残暴的贪婪。
“站住!这里是‘清道夫’的地盘!你们两个……”
其中一个哨兵抬起枪口,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喝道。
但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我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牵着doro继续向前走。
一股无形的、源自我神识的压力瞬间笼罩了他们。
那两个哨兵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身体僵硬得如同雕像,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他们手中的能量步枪发出一阵不稳定的电流声,然后“滋啦”一声彻底熄灭。
他们能思考,能感觉到恐惧在自己的意识中疯狂滋生,但他们的身体,从外骨骼装甲到体内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已经不再听从他们的指挥。
我们从他们僵硬的身体旁边走过,就像走过两尊丑陋的雕塑。
直到我们走出很远,那股禁锢着他们的力量才悄然散去。
两人“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外骨骼装甲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他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向我们背影的眼神里,只剩下了最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甚至连发出警报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条路上的哨兵不止一处,但结果都是一样。
我们如入无人之境,直接走到了这条主通道的尽头。
那是一扇更加巨大的双开式闸门,门上雕刻着一只由齿轮和骨骼构成的秃鹫,这应该就是“清道夫”的徽记。
门前,站着四个装备更加精良的守卫,他们显然已经从之前的骚动中得到了某种信息,神情紧张地将武器对准了我们。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那只秃鹫徽记。
然后,我松开doro的手,向前伸出右手,对着那扇厚达数米的合金闸门,虚虚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