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转换对我而言,不过是一次呼吸般短暂的停顿。
前一秒,doro的脸庞与庭院的绿意还在我的视网膜上残留着最后的温度;
后一秒,整个世界便在我面前被粗暴地揉成一团,所有的色彩与线条都化作了混沌的流光,向着一个无限遥远又近在咫尺的点坍缩。
我的身体没有移动,移动的是我脚下的“世界”本身。
空间法则在我的意志下被强行折叠、扭曲,亿万公里的距离被压缩成薄薄的一纸。
当我的脚掌再次踏上坚实的土地时,一股灼热的浪潮便扑面而来,带着足以将人烤干的温度。
这里没有建宁市午后的温润,只有被烈日炙烤到滚烫的红色沙砾,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烈臭氧和一种……令人作呕的、混杂着腐朽与狂暴的异种能量气息。
天空是一片毫无遮挡的、刺眼的蔚蓝,仿佛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将无尽的酷热倾泻在这片死寂的红色荒漠之上。
我的目光没有在这片荒芜的景色上停留超过一毫秒,便被前方那处撕裂现实的奇景牢牢吸引。
就在前方大约一公里处,一道巨大无比的、仿佛通往地狱的裂口,正狰狞地悬浮在半空中。
它不是一个平面的门,而是一个不断蠕动、收缩、膨胀的立体漩涡,深邃的紫色与病态的绿色光芒在其中交织、碰撞,每一次脉动,都向外喷射出肉眼可见的能量涟漪,将周围的空间都扭曲得如同水波。
漩涡下方的沙地早已被高温熔化,形成了一片广阔的、闪烁着不祥光泽的黑色琉璃。
那里,就是班雨笙所说的“高维能量读数”的中心。
而此刻,正有三道身影站在那片黑色琉璃之上,背对着我,似乎在对那个不稳定的空间裂口进行着某种调试。
他们身上的能量波动与这片空间格格不入,充满了掠夺性与侵略性,正是穿梭者独有的气息。
兽神工会……看来铁砧大叔的情报没有错,他们果然追寻着我的坐标而来。
或许是我降临时引发的空间波动惊动了他们,又或许是我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已经浓烈到无法忽视。
站在最左侧那个身形最为魁梧、体表覆盖着一层暗金色甲壳,如同人形巨虫的家伙,猛地转过身来。
他那对复眼结构的面部没有表情,但其中闪烁的幽光却充满了惊疑。
紧接着,中间那个身材相对瘦小,浑身笼罩在灰色雾气中,看不清具体样貌的家伙,以及右侧那位手持一根白骨法杖,身穿华丽祭祀长袍的领头者,也相继转过了身。
“哦?”
那名祭祀打扮的领头者发出了轻佻的、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玩具般的声音。
他的面容苍白而俊美,嘴唇却是一种病态的殷红,一双狭长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我还以为这颗原始星球的土着,需要我们花费点时间才能找出来呢。没想到,居然还有主动送上门的。你的胆子,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大一些。”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仿佛我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猎物。
另外两人也发出了意义不明的低沉笑声,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戏谑与残忍,似乎在讨论该如何炮制我这个“惊喜”。
他们身上的能量波动都达到了四阶穿梭者的标准,与我目前的等阶相同。
但在我的感知中,他们的力量驳杂不纯,充满了通过吞噬、献祭等邪道手段催生出的虚浮感,根基脆弱得可笑。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挑衅,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没有。
我的脑海里,只回荡着doro那句轻声的询问,和她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睛。
我答应过她,很快就会回去。
这些嗡嗡作响的苍蝇,没有资格浪费我的时间。
我缓缓抬起右手,对着他们,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清脆的响指声,在这片被高温扭曲的空气中突兀地响起,却又清晰得如同在绝对寂静的密室中敲响的音叉。
这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微弱,但它仿佛蕴含着一种超越物理定律的魔力。
那名祭祀领头者脸上居高临下的嘲讽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那双狭长的眼眸中,兴致勃勃的戏谑还没来得及褪去,就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源于灵魂深处的巨大惊骇所取代。
他身边的另外两人,那名虫甲大汉和灰色雾影,也都在同一时刻僵住了身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洪流。
什么都没有发生。
或者说,发生的是一种名为“无”的现象。
以我为中心,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甚至连精神力都无法感知的“领域”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这不是空间禁锢,也不是时间停止,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法则干涉。
在我响指落下的那一刻,这片区域的“存在”规则,被我暂时改写了。
“你……做了什……”
那名虫甲大汉最先从法则的震慑中挣脱出来一丝意识,他那由复眼构成的面部转向我,试图发出咆哮。
然而,他的话语只说出了一半。
一个比针尖还要细微的、纯粹的“无”,出现在了他的胸口。
那不是一个洞,而是一片绝对的虚空,它不吸收光,不反射光,它只是单纯地“不存在”。
紧接着,这片“无”开始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态势向外蔓延。
没有惨叫,没有鲜血,没有挣扎。
虫甲大汉那身看起来坚不可摧的暗金色甲壳,他那蕴含着狂暴力量的血肉,他那充满惊恐与不解的灵魂……所有的一切,在接触到那片“无”的瞬间,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干净地抹去。
就像画家用橡皮擦去画纸上的错误线条,整个过程安静、利落,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
不到半秒,那名身形魁梧的四阶穿梭者,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他所站立的那块黑色琉璃地面上,只留下了一个与他身形完全一致的、绝对虚无的人形轮廓。
“不!!!”
直到此刻,那名祭祀领头者才发出了第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他身旁的灰色雾影反应更快,整个身体“轰”的一声炸开,化作千百道稀薄的灰色气流,向四面八方疯狂逃窜,试图融入空气之中。
“想走?”
我心中冷哼一声,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那些四散的灰色气流刚刚飞出不到十米,便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齐齐停滞在半空中。
随即,构成它们身体的每一缕雾气,都从内部开始“湮灭”,化作了同样的、纯粹的“无”。
这一次,甚至连人形的轮廓都没有留下,就那么彻底地、概念性地消失了。
转瞬之间,三名气焰嚣张的四阶穿梭者,只剩下了那个手持白骨法杖的祭祀。
他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尽,苍白得如同死人,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土着”,而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怪物。
“怪物!你这个怪物!兽神之光,庇佑我身!”
他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将全身的力量疯狂注入手中的白骨法杖。
法杖顶端的骷髅头双眼中亮起惨绿色的火焰,一道道由无数冤魂组成的防御屏障瞬间在他身前层层叠叠地展开。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那片“无”的领域,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脚下。他那华丽的祭祀长袍先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角,紧接着是他覆盖着咒文的靴子,然后是他的小腿、大腿……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删除”,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只有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彻底归于虚无的冰冷。
“这……这是什么……法则……”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下一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根凝聚了他全部力量的白骨法杖,也如同沙堡般悄然崩解,化作了虚无。
整片红色荒漠,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那道巨大的、紫绿色的空间裂口,因为失去了维持者的力量,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边缘地带不时迸发出毁灭性的空间乱流,发出刺耳的悲鸣。
我缓缓放下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道即将崩溃的传送门。
苍蝇已经清理干净,但他们打开的这扇“门”,我可没打算就这么轻易地让它关上。
我抬起脚步,不疾不徐地朝着那道通往异界的裂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