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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醉仙楼三楼雅间一片狼藉。

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蓝盛飞突然发狂:“今日便是掘地三尺,血洗京城,我也定要寻回我儿!”

话音未落,萧御锦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挡在门前,玄色锦袍被劲风掀起,在烛光下翻涌如墨:将军现在去只会打草惊蛇!

让开!蓝盛飞双目赤红如血,铁甲上凝结的冰碴簌簌震落,“她是我唯一的骨血!她若有个闪失,老夫这条命便是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三十万边军的主帅就这点耐性?萧御锦抹去嘴角血迹,突然冷笑。 他的话语更像是火上浇油。萧御锦话音未落,蓝盛飞的一记重拳已至面门。萧御锦偏头闪避,身后楠木门板顿时破开个大洞。

三十万边军?!蓝盛飞突然暴怒,腰间佩刀铮然出鞘,刀光如雪直逼萧御锦咽喉。萧御锦身形微侧,却仍慢了半步,冰冷的刀锋已然压在他肩头,锋利的刀刃割裂玄色蟒袍,在锦缎裂口处渐渐洇开一抹刺目的猩红:老夫半生戎马,守的是这锦绣河山!可如今连自己的骨肉都护不住,还谈什么家国大义!还请宁王殿下让开,在不让开,那便请恕老夫以下犯上了。

王爷!门外侍卫惊呼出声,兵刃出鞘之声此起彼伏。

萧御锦却只是缓缓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他神色从容,任由刀锋入肉三分。

与此同时,他袖中软剑已然出鞘,剑尖抵在蓝盛飞腰间要穴,眸光一沉,寒声道:蓝将军,你这一刀下去,不仅救不回令爱,还会让三十万边军群龙无首!届时就算令爱安然无恙,恐怕也只能在诏狱中与将军相见了。将军可要想清楚,这一刀下去,不仅您要背上谋逆大罪,就连令爱也要受株连之祸。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几分残酷的清醒:您舍得让她在教坊司度过余生吗?

果然,此言如冰水浇顶,让蓝盛飞浑身一震。沉重的佩刀一声砸落在地,刀尖在青石地板上划出一道狰狞的裂痕,那刺耳的刮擦声在寂静的雅间里格外刺耳。

蓝盛飞踉跄后退两步,铁甲撞上残破的案几,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宁王殿下...他的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末将...知罪。

萧御锦这才收剑入袖,肩头的伤口仍在渗血,却浑不在意:蓝帅爱女心切,本王自然理解。但现在贸然出去寻人,不过是徒劳无功。萧御锦倚着半扇摇摇欲坠的屏风,玉冠歪斜,他慢条斯理地抹去唇边血迹,指尖在紫檀木上留下一道猩红痕迹:“但本王已命禁军封锁各处城门,狄人绝无可能逃出京城。”

蓝盛飞突然一声长叹,他魁梧的身躯微微晃动,铁甲下的肩膀竟显出几分佝偻:老夫征战半生,从未像今日这般......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他望向窗外的风雪,顿了顿,又道:“二十年前雁门关血战,老夫带着三百残兵死守城门时没慌;十五年前被围困在黑水城,断粮七日时也没慌。可现在我这颗心,就像被人活生生剜出来一般。 萧御锦轻轻掸了掸锦袍上的木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将军心急,本王理解。”他慢悠悠地直起身子,随手扶正歪斜的玉冠,动作从容得仿佛方才那场生死相搏不过是场儿戏。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袖中紧攥的素罗料子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那是北狄人从蓝婳君衣裙上撕下来的。此刻正灼烧着他的掌心。

虽然今日长街一事让他十分恼火,但她露出的率真与大胆,都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新奇。每当她靠近时,他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久违的悸动——那样鲜活,那样热烈。

原本不过是想娶她来牵制北境三十万铁骑,未曾想,这颗心竟成了局中最大的变数。

他以为自己的心早随亡妻入了土。十年,二十年,活着不过是具会呼吸的躯壳。

蓝婳君的出现,不经意间填满了他十年的空寂。让他这具早已麻木的行尸走肉突然有了归处。

萧御锦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几欲失控的暗芒。

“现在不仅将军心急如焚,本王亦是如此。”

他说着,猛地一拳砸向立柱,飞溅的木屑划破了他如玉的面颊。指节顿时渗出血丝,在朱漆立柱上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

蓝盛飞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他征战沙场数十载,最擅察言观色,此刻萧御锦眼中那抹几欲噬人的暗芒,他再熟悉不过——那是野兽护食时才有的眼神。

蓝盛飞心中突然冷笑,萧御锦在他面前演戏演的竟能演的这般精彩。——三十万大军,确实值得他这般费心周旋。

蓝盛飞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宁王殿下对我家婳儿,存的到底是什么心思?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刀柄,声音里带着几分危险的试探。

萧御锦闻言,神色不变道:“将军多虑了。本王所思所虑,皆为大燕江山社稷。令爱若有不测,将军心绪难平,边关三十万将士军心必乱。届时北狄铁骑趁虚而入,边关告急,生灵涂炭,而今北狄对我大燕虎视眈眈,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令爱的安危,不仅关乎蓝府一门,更关系北疆三十万将士的军心。”

蓝盛飞闻言,仰天大笑道:好一个江山社稷!当年末将追随先帝血战雁门关时,王爷还在娘胎里呢!

末将这一生,流的血够多了。蓝盛飞突然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今只求婳儿能嫁个知冷知热的实在人。或是书院执笔的寒门学子,或是药铺问诊的郎中,哪怕是个地里刨食的庄稼汉——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只要他肯一生一世只对婳儿一人好!

萧御锦闻言,不紧不慢道:“那蓝大将军可曾想过,令爱若真嫁了寻常人家,他日北狄细作挟持她要挟于你,你那女婿能护她周全吗?”旋即他又道: 当然,若令爱实在不愿本王也可向陛下请旨,准她终身不嫁。只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冷:蓝大将军应当明白,在这京城里,没有夫家庇护的贵女,会是什么下场。最后一句话轻若呢喃,却让蓝盛飞铁甲下的身躯猛然绷紧。

蓝盛飞闻言,眸中寒光乍现 “你在威胁老臣?”

萧御锦闻言,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截染血的素罗,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又缓声道: “本王并不是在威胁将军,本王只是实话实讲。就令爱那张绝色,找个寻常夫家,就算北狄不会找她麻烦,也架不住旁人觊觎。”

话音落下,室内死寂。

蓝盛飞面色铁青,他征战半生,何尝不知这世道险恶?可偏偏,萧御锦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剜在他心上。

是啊,他的婳儿生得太好,好到哪怕躲在深闺,也会招来祸事。若真嫁了个无权无势的寒门,莫说北狄,光是京中那些权贵子弟的龌龊心思,就足以让她永无宁日。

萧御锦见他沉默,眼底暗芒更甚,缓缓补上最后一刀:

将军,你护得了她一时,护得了她一世吗?

窗外风雪呼啸,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蓝盛飞骤然苍老的面容。

“宁王殿下,你到底想要什么?”

萧御锦低笑一声,也不在与他卖关子了:“蓝将军,你我都是明白人,本王想娶她。”

短短四字,掷地有声。

蓝盛飞瞳孔骤缩,铁甲下的肌肉瞬间绷紧。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年轻权王,却见对方唇角噙着笑,眼底却是一片不容抗拒的凛冽。

萧御锦缓步上前,玄色蟒袍在烛火下泛着幽暗的光。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不是为权,不是为势,就只是——

我想要她。

蓝盛飞闻言,目光微眯:“宁王殿下这番话,拿去哄那些深闺里的小姑娘倒也罢了,但老夫这把老骨头,可是在雁门关的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

蓝盛飞顿了顿,又继续道:宁王殿下素来算无遗策,朝堂之上运筹帷幄,便是陛下也常赞您心有七窍。”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针:“老夫虽是个粗人,却也懂得——这世上最危险的棋局,往往藏在最风花雪月的地方。殿下书房里的舆图,想必比兵部存档的还要详尽。老夫再斗胆问一句,若明日朝堂风云突变,老夫不再是手握三十万铁骑的镇北王,王爷这盘棋局里,可还会给婳儿留个的位置?”

萧御锦闻言低笑一声:“蓝大将军此言,倒是让本王不知该如何接话了。不过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他修长的手指突然扣住案几边缘,上好的紫檀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至于今日这话真假,本王有的是时间让蓝大将军看个明白。”

蓝盛飞冷冷道:“那今日老夫也把话撂在这儿,婳儿是老夫拿命换来的心头肉。三十万大军可以不要,这身爵位可以不要,但谁要是敢拿她当棋子,老夫这把老骨头,倒要看看是殿下的棋局硬,还是边关的刀更利!”

“将军息怒。”萧御锦面不改色道:“本王若要动她,何须等到今日?”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雅间的雕花木门突然被推开。一名身着玄甲的亲兵疾步而入,单膝跪地时,肩甲上未化的雪粒簌簌落下:禀王爷,方才将军府来人说,蓝小姐找到了!

萧御锦指尖一颤,案几上的茶盏被扫落在地。他猛地起身,玄色蟒袍带起一阵寒风:人在何处?

蓝盛飞闻言,魁梧的身形骤然僵住,甲胄间的锁链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他猛地转身,战靴踏碎一地瓷片,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攥住亲兵的护肩:此话当真?!

亲兵吃痛却不敢呼出声,只得咬牙应道:千真万确!将军府上的管事亲自来报。

她现在人在何处?可还安好?蓝盛飞声音嘶哑,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亲兵,仿佛要将每个字都嚼碎了吞下去。

“令爱人在顾家边院,一切安好,顾府那边来人说,是他们家公子顾晏秋从山路上把人带回来的,因风雪阻路,只好先把令爱安置在边院,明日天晴便送小姐回府。”

话音未落,蓝盛飞已经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铁靴重重踩在碎瓷片上。这位在沙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老将,此刻竟像个寻常老父般红了眼眶:好...好...他粗粝的手掌抹了把脸,声音哽咽,老天有眼…

萧御锦静立原地,修长的手指仍保持着方才握茶盏的姿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

顾晏秋?他薄唇轻启,声音轻得仿佛一片雪花落地,却让室内的温度陡然降至冰点。 萧御锦眸色陡然转冷,指节重重叩在案几上,震得茶具叮当作响:好一个风雪阻路

萧御锦眸色骤暗,他忽然想起半年前,暗卫统领递上的那叠江南密报——

去年腊月廿三,顾晏秋于苏州城西蜜饯铺,购得玫瑰酥三匣。

去年上元节,顾晏秋携蓝小姐同游秦淮,赠琉璃灯一盏。

去年二月廿八,顾晏秋冒雨送蓝小姐回陈府别院,伞倾大半。

九月初七,顾晏秋支银五十两,购得苏绣团扇一柄,扇面绘并蒂莲纹。

十月中旬,顾家商队特地从杭州运来新鲜龙眼,连夜送入陈府别院。

当时他只当是寻常监视,如今字字句句却如淬毒的针,扎得他心口生疼。

去年他只是下令要盯紧顾家商队的银钱往来,不曾想竟牵扯出这么一段风流韵事。

当时暗卫来报,说顾晏秋与蓝家小姐在江南多有往来,他也只当是商贾之子的寻常交际。毕竟朝中盯着蓝家虎符的人那么多,谁不想与将军府攀上关系?

直到前日,将军府的惊鸿一瞥,才知暗卫所言非虚——蓝婳君打扮的很素净,却偏生让人移不开眼。

像蓝婳君这般样貌的女子,哪个男子见了不喜欢?不心动?

“他装什么正人君子!萧御锦冷笑,他猛地拂袖起身,玄色蟒袍在烛火下翻涌如墨:顾家边院距将军府不过四五里,若真为令爱着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戾气,便是爬也该把人连夜送回来!

唐羽从未见过主子这般失态,正要劝阻,却见萧御锦已抓起佩剑:备马!声音里的杀意让满室烛火都为之一颤,本王倒要看看,这位品行端正的顾公子——

究竟安的什么心!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指节捏得剑鞘咯咯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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