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转到一座位处于深山内的村寨中。
一个熊首人身的魁梧妖怪端坐在村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膝盖,低头俯视着面前匍匐在地上的一众村民,淡淡开口:
“你们的意思是……寨子里已经没有女人和小孩了,是么?”
跪伏在地的村民多是头发花白的老者,听见熊妖这话,皆是浑身一颤,却无一人敢开口辩解,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嵌入泥土里。
熊妖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童子肉鲜嫩,却不可强求……看来今日,只能勉强用你们这些老柴肉打打牙祭了……”
老村民们吓得魂飞魄散,却是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仿佛已经认命。
熊妖也懒得再多言,眼中凶光一闪,正欲动手之际,他突然一顿,转而看向村外的密林。
片刻后,一道高挑矫健的人影缓缓自林间走出。
来者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衫,黑发如墨,随风微扬。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熔金般的赤色竖瞳,眼神锐利;额头生着一对红玉雕琢般的犄角,只是右边那只齐根而断,平添几分煞气;身后拖着一条覆盖赤色鳞片的蜥尾。
正是赤璃。
熊妖见来者也是妖修,心中因被打扰而升起的暴戾稍稍压下,但他依旧凶神恶煞地开口:
“哪里来的长虫精!没看见这里已经满员了吗?滚开!想打牙祭,自己去别处寻去!”
他见赤璃也是妖修,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她的目的跟自己一样,是来这偏僻村寨捕食人类的。
毕竟在不少野生化形大妖眼中,孱弱的凡人与山林间的野兽并无太大区别,皆是可供果腹的食物。
然而,回应他的,并非言语,而是一团散发高温的液态火焰!
龙涎火!
熊妖根本没料到对方竟连话不说,上来接开打。
猝不及防之下,他只能仓促抬起双臂,交叉挡在身前!
“轰!”
火焰爆开,熊妖的双臂传来一股剧痛。
算是堪堪挡下。
他又惊又怒,刚想怒吼——
却见对方在火焰的掩护下,一个闪身,出现在他面前!
霎时间,纤细白皙的手腕被赤红色的鳞片覆盖,五指化作狰狞的龙爪,抬手对准熊妖的双臂,一爪探出!
龙爪硬生生洞穿了熊妖的臂骨和护体妖力,直接扣住了熊妖的头颅!
咔嚓!
一声脆响。
熊妖眼中还带着惊愕,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妖气溃散,显露出原形——
一只足有丈许长的棕色巨熊,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死不瞑目。
赤璃做完这一切后,面无表情地蹲下身,低头看着巨熊。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从出手到毙敌,不过呼吸之间。
那些原本匍匐在地等死的村民们见此一幕,一个个被吓得魂不附体,只得将头死死抵在地上,不敢抬起分毫,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如果他们此刻敢抬头,能看见赤璃现在的表情,肯定会大跌眼镜——
只见她那张狂野与妩媚交织的脸上,眉头紧紧蹙起,嘴角微微抽搐,额角甚至渗出一层冷汗。
“丫的,疼死爷们了!”
她在心中暗骂。
“这熊瞎子骨头真硬!”
然而,与她内心吐槽截然相反的是,她的脸颊上竟泛起了两抹诡异的红晕,眼神中除了痛楚,还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满足。
俨然一副痛并快乐着的复杂表情。
这段时间狩猎低阶妖兽的经历,让她有些高估了自己目前身体的强度,同时也低估了同阶化形妖兽的身体强度。
她本以为利用龙涎火破开对方的护体妖力后,便能凭借强横的肉身直接给他来个爆头,却不曾想这家伙的颅骨也硬得出奇,反震之力让她指骨和手腕都有些隐隐作痛。
不过,好在并不仅收获了这堆看起来分量十足的熊妖肉,解决了接下来几天的口粮问题,而且刚才那股剧痛,似乎又让她想起了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
比如……之前好像也有个家伙,一直不服气地叫她“长虫精”来着?
印象里……毛茸茸的……好像还是个傻猫?
又比如……跟桃栖一起修炼《炎君焚天诀》和《火蟒焚身化龙法》时的感觉,似乎比刚才更疼……
但也更……
爽!
过了好一会儿,待疼痛感稍稍减弱,那股混杂着痛楚的快感也渐渐平复,赤璃才站起身,下意识地挠了挠额头的犄角断面。
她没有理会那些依旧匍匐在地的老人。
抓住巨熊的一只后腿,稍一用力,将这数百斤重的猎物扛在了肩上,准备跑路。
她得赶紧找个安静的地方美美地享受一下这顿大餐。
这还是她头一次吃化形妖兽的肉,不知道肉质和蕴含的气血之力,跟那些普通野兽、低阶妖兽比起来,是什么滋味?
光想想就让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刚抬脚,身后就传来一道带着哭腔的老者呼喊:
“上仙!上仙请留步!请留步啊!”
赤璃停下脚步,双眸眯起,下意识地护住肩上的熊肉,有些不悦地看向声音来源。
开口之人是那群老村民中为首的一位,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看样子应该是此地的村长。
老村长见赤璃目光扫过来,被吓得浑身一颤,差点瘫软在地,连忙将头埋得更低,但嘴上还是鼓足勇气,继续说道:
“求……求上仙慈悲,留……留下给予我们韩家寨庇护啊!”
赤璃闻言一愣,有些莫名其妙。
她心念一动,头顶的犄角和身后的蜥尾收敛消失,恢复人形。
她歪了歪头,脸上带着疑惑,开口反问道:
“我已经杀了这只熊妖,救了你们一命。又凭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和精力,留下来庇护你们?”
老村长见赤璃愿意搭话,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开口解释起来……
原来,这熊妖并非是强占村寨的恶霸,而是村民们之前主动想方设法请来庇护寨子的!
原因无他,实在是被逼无奈。
只因在这深山之中,不仅盗匪横行,最近还出现了一头实力极为恐怖的化形虎妖!
那虎妖极其凶残暴戾,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
已有好几个规模不小的村子在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鸡犬不留。
凡人面对这等大妖,要么举村搬迁,抛弃祖辈基业,颠沛流离;要么,就只能依靠村中有修士驻守,或者有受香火供奉的土地山神庇护,让妖怪有所顾忌,不敢轻易侵扰。
而他们韩家寨,除了几百号手无寸铁的凡人,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出这个饮鸩止渴的法子——
主动去邀请一些看起来相对讲道理、或者有所求的妖怪前来。
用村中的女子、孩童作为“供奉”,换取对方的“庇护”,让妖怪去与妖怪交涉,希望能借此吓退或者让那虎妖有所顾忌。
赤璃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个大概。
这韩家寨……丫的是在用一部分人的命,换另一部分人的存活啊!
用老人、女子、小孩这些在乱世中被视为“累赘”或“资源”的族人,来换取青壮年的安全和村寨的延续。
她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这世道……怎么都成了这样?
虽说……人类好像讲究什么“尊老爱幼”?
可她赤璃是妖啊!
妖的世界,力量就是唯一的法则!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得去找她的本体桃栖!
那个笨蛋本体,没了她在身边,指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或者被人欺负!
帮吧……又耽误她寻找桃栖的行程,还要面对一头化形虎妖,有点小麻烦。
不帮吧……可又隐隐觉得……
如果是桃栖那个表面自称爷们、实则内心比小姑娘还软的家伙身处此地,大概率是会忍不住插手的吧?
赤璃抓了抓额头,陷入了十分的纠结之中,眸中光芒闪烁不定。
老村长见赤璃似乎在认真思考,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连忙趁热打铁,开口补充道:
“只要……只要上仙愿意发发慈悲,庇护我们韩家寨……我们……我们愿意倾尽寨中所有,来满足上仙的需求……哪怕……”
他顿了一下,浑浊的老眼中闪过挣扎、痛苦、屈辱和万千复杂难言的情绪。
最后,仿佛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让他自己都感到绝望的话:
“您……若是也想要孩童……我们……我们也愿意……再去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