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治郎紧紧抱着被吓到的祢豆子,大气不敢出。伊之助也难得地安静下来,野猪头套下的眼睛在狯岳和善逸之间来回扫视,似乎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蝴蝶忍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门口,紫色的眼眸扫过善逸肩膀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又看向病床上情绪剧烈波动、脸色极差的狯岳,眉头深深蹙起。
善逸没有回答狯岳的质问。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任由肩膀的伤口血流如注,染红了半边病号服。
金色的瞳孔深深地看着狯岳那双充满了混乱、暴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的眼眸。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用一种带着无尽疲惫却又异常清晰的沙哑声音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砸在地上:
“狯岳师兄…她是…祢豆子…是同伴…”
不是鬼。是同伴。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壁垒,横亘在两人之间。
狯岳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看着善逸那双写满了坚持和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信念的金色眼睛,看着他那不断淌血的肩膀。
看着他手臂上那些无声诉说着残酷过往的伤疤…胸口那股翻江倒海的憋闷和灼痛感瞬间达到了顶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用力地揉捏。
“同…伴…?”狯岳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扭曲的荒谬感和被冒犯的狂怒。
他猛地抬手,指向门口的方向,指向炭治郎和伊之助,指向那个被炭治郎护在怀里、依旧怯生生看着他的祢豆子,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变得尖锐刺耳,“一群…碍事的废物!吵死人的蠢货!还有这个…这个鬼东西!你告诉我…他们是同伴?!”
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被颠覆认知的愤怒和一种深沉的、仿佛被背叛般的冰冷。
“滚!”狯岳猛地收回手,像是要挥开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他不再看善逸,也不再看门口的任何人,只是死死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因为剧烈的喘息而微微颤抖。
他用一种压抑到极致、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冰冷刺骨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带着这群碍眼的家伙…滚出去!立刻!马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一种难以掩饰的虚弱。
善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看着狯岳紧闭双眼、拒绝一切的侧脸,看着他那因愤怒和虚弱而剧烈起伏的胸膛,金色的瞳孔深处,那片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涌出苦涩的暗流。
肩膀上的伤口传来钻心的剧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被冰冷话语刺穿的钝痛。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动作有些僵硬。破碎的衣料摩擦着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
他对着门口脸色苍白的炭治郎和抱着祢豆子的伊之助,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离开。
然后,他迈开脚步,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沉默地走出了狯岳的病房。每一步,都在冰冷的地板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带着血迹的脚印。
炭治郎担忧地看了一眼病床上仿佛隔绝了全世界的狯岳,又看了一眼善逸沉默离去的、血迹斑斑的背影,最终只能抱着祢豆子,拉着还有些发愣的伊之助,默默地退了出去。
病房的门,在善逸身后轻轻关上。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也隔绝了狯岳的视线。
狯岳依旧死死闭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压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脖颈处那块深蓝色的勾玉,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其微弱地、持续地…闪烁了几下。
如同不甘沉寂的星火,在汹涌的情绪风暴中,顽强地跳动着。
蝶屋的庭院沐浴在午后温煦的阳光下,紫藤花的香气在微风中浮动,带来一丝难得的宁静。但这宁静,却被角落里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打破。
善逸背对着回廊,站在一棵粗壮的樱花树下。他脱掉了被血染透的病号服上半身,赤裸着上身。
精瘦的脊背上,除了新添的、还在隐隐作痛的五道爪痕,更布满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陈旧伤疤,如同最残酷的地图,无声地诉说着三年来的每一次浴血厮杀。
他紧咬着牙关,金色的短发被汗水浸透,一缕缕贴在汗湿的额角。
双手紧握成拳,正一次又一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在粗糙坚硬的树干上.。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擂鼓,震得树皮簌簌落下,也震得他指关节迅速红肿破皮,渗出殷红的血丝。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
狯岳师兄…你为什么就不能…哪怕试着去理解一点点?!
祢豆子她不一样!炭治郎他们是同伴!为什么你只看得见鬼?只看得见这些?!
肩膀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再次崩裂,鲜血顺着精瘦的背部肌肉线条蜿蜒流下,混合着汗水,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但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口那被狯岳冰冷话语和拒绝眼神反复凌迟的万分之一!。
每一次挥拳,都像是在砸向自己心中那个卑微的、渴望靠近却又一次次被推开的幻影。愤怒、委屈、痛苦、不解…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恨狯岳的刻薄冷漠,更恨自己无法改变这一切的无能!
就在善逸沉浸在自毁般的发泄中时,一阵细微的、如同小动物般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
善逸挥拳的动作猛地一僵。他迅速扯过搭在旁边栏杆上的干净外衣,胡乱地披在血迹斑斑的上身,遮住了那些狰狞的伤痕。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翻腾的情绪,转过身。
是祢豆子。
她小小的身影站在几步开外,粉色的和服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软。
她仰着小脸,粉水晶般纯净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反而带着一种懵懂的担忧和好奇。
她的小鼻子微微翕动了几下,似乎在空气中嗅着什么。
善逸看着祢豆子,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嘴角扯动时牵扯到肩膀的伤口,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祢豆子没有靠近,只是歪着小脑袋,纯净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善逸,又似乎透过他,望向狯岳病房的方向。
她的小手无意识地绞着和服的衣角,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唔…唔…”声,似乎在困惑,在思考。
过了片刻,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抬起小手,指向狯岳病房的方向,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粉嫩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努力表达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用力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又指了指善逸,再次用力地点头,小脸上充满了认真和一种奇异的笃定。
那意思,简单而纯粹。
狯岳先生,虽然凶凶的,但…是好的。
善逸前辈,也是好的。
你们…都是好的。
善逸看着祢豆子努力表达的模样,看着她那双不染尘埃、充满了纯粹信任的眼眸,心口那股翻腾的戾气和痛苦,如同被一缕温暖的阳光照射,竟奇迹般地缓缓平息了下去。
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许,对着祢豆子,露出了一个真正带着暖意的、虽然依旧有些疲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