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殿下到!”
这六个字像一道惊雷,炸得整个宴客厅瞬间鸦雀无声。方才的丝竹管弦、谈笑风生戛然而止,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只剩下错愕与难以置信。
凌大人第一个反应过来,慌忙起身,声音都变了调:“快!快开中门!随我出迎!”王氏更是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襟发簪,连那位醉醺醺的表小姐也瞬间醒了大半酒,赶紧坐直了身体。
整个花厅像是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又在一片极致的混乱中强行压抑下来,只剩下桌椅碰撞和急促的脚步声。所有人都慌忙起身,整理仪容,准备迎接这位突如其来的、尊贵得超乎想象的客人。
而角落里的凌微,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萧辰?!他怎么会来?!不是说只是家宴吗?他怎么不按常理出牌,突然就杀上门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巨浪般将她淹没。她现在这副样子,缩在角落,衣衫朴素,脸色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被萧辰看见……以原主留下的恶劣印象和最近那些“疯名”,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装可怜博取关注?或者干脆觉得碍眼,一句话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逃!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趁着厅内一片兵荒马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门口方向时,凌微猛地低下头,用手捂住肚子,脸上挤出痛苦的表情,对着身边同样吓傻了的翠儿气若游丝地道:“我……我肚子突然好痛……快,扶我出去……”
翠儿也吓得魂不附体,闻言立刻反应过来,主仆二人趁着无人留意,像两只受惊的兔子,贴着墙边,飞快地溜出了宴客厅的后门。
一到外面,冰冷的夜风一吹,凌微打了个寒颤,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也顾不上膝盖的疼痛,拉着翠儿就往听雪苑的方向快步走去。
“小姐,我们……我们这样偷跑出来,会不会……”翠儿声音发抖。
“管不了那么多了!留在那里才是死路一条!”凌微咬牙,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现在只想立刻回到她那小小的、安全的(相对而言)听雪苑,把门紧紧锁起来。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或许是因为前厅所有人都去迎接七皇子了,后院的小路反而显得格外空旷寂静。她们慌不择路,只想抄近道回去,竟一头拐进了通往听雪苑必经的那片小巧的竹园。
竹影婆娑,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月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环境清幽,此刻却显得格外阴森吓人。
凌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总觉得黑暗里仿佛有眼睛在盯着她们。她拉着翠儿,几乎是小跑起来。
就在快要穿过竹园,看到听雪苑的院门时,前方小径的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
还有人?!这个时辰,谁会在这里?!
凌微吓得魂飞魄散,想也没想,立刻拉着翠儿躲到了一丛茂密的翠竹后面,死死捂住嘴巴,连呼吸都屏住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两个男子低沉的对话声。
“……殿下突然驾临,臣等未能远迎,实在罪该万死!”这是凌大人紧张惶恐的声音。
“无妨。”一个冷淡至极、仿佛淬着冰的年轻男声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压,瞬间让凌微的血液都快要冻僵了,“本王途经附近,想起一些旧事,顺道来看看老夫人。不必兴师动众。”
是萧辰!还有她那个便宜爹!
他们怎么会走到后院来了?!不是应该在前厅接受跪拜吗?!
凌微缩在竹丛后,浑身僵硬,连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翠儿更是吓得缩成一团,抖得比她还要厉害。
透过竹叶的缝隙,她能看到两道修长的身影停在了不远处的小径上。
月光如水,清晰地勾勒出其中一人的侧影。玄色蟒袍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只是那双眸子,在夜色中显得越发深邃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正是七皇子萧辰。
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尊贵与疏离气息,就几乎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了。凌大人微微躬着身,站在他侧后方,连大气都不敢喘。
“殿下公务繁忙,还惦记着家母,实在令臣……”凌大人试图说些场面话。
萧辰却似乎没什么耐心听,目光随意地扫过周围的竹林景致,忽然,他的目光微微一顿,似乎落在了某处。
凌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的方向……好像就是她们藏身的地方?!难道被发现了?!
她死死咬住嘴唇,连呼吸都彻底停滞了,心里疯狂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萧辰的目光确实在那边停顿了一瞬。月光下,那丛微微晃动的竹子似乎有些突兀。但他并未深究,只当是夜风吹拂,很快便收回了目光,语气依旧平淡:“凌大人不必多礼。前厅喧闹,本王在此处静片刻便好。”
“是是是!殿下请便!臣就在一旁候着!”凌大人如蒙大赦,连忙退到一边,垂手侍立,不敢再多言。
竹园里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以及凌微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缩在竹丛后,一动不敢动,膝盖的旧伤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开始隐隐作痛,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不知道萧辰为什么要待在这里“静片刻”,她只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不是被发现,就是先因为紧张和腿伤而晕过去!
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萧辰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听闻府上近日,颇不太平?”
凌大人心里一咯噔,额角瞬间渗出冷汗,殿下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他指的是什么?是凌微那些丢人现眼的事?还是……
他不敢胡乱猜测,只能含糊应道:“劳殿下挂心,都是些……些家务琐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萧辰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他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指尖随意地拂过身旁一支细竹的叶片。
又沉默了片刻,他才仿佛终于失去了兴致,转身:“走吧。”
“是!殿下请!”凌大人赶紧上前引路。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竹园的另一头,凌微才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一样,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逃过一劫……刚才真是吓死她了!
翠儿也瘫坐在一旁,小声啜泣起来:“小姐……吓死奴婢了……”
凌微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扶着竹子,艰难地站起身,只想立刻回到房间里躲起来。
然而,她刚踉跄着走出两步,脚下忽然踩到了一个硬物。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月光下,一枚通体漆黑、触手冰凉、雕刻着繁复云纹的……玄铁令牌,正静静地躺在她的脚边。
这绝不是她或者翠儿的东西!
难道是……刚才萧辰停留时,不小心从身上掉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