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眩晕感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空间跨越,仿佛灵魂被强行从旧的躯壳中剥离,又塞入一个全新的、尚未完全定型的容器。当那扭曲的光芒与崩溃的数据洪流终于散去,伊娜等人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四方,没有古往今来。目之所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缓缓流淌的混沌色光海。光海之中,沉浮着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法则碎片与概念雏形——有的代表着“时间”的断断续续的溪流,有的象征着“空间”不断生成又破灭的泡沫,还有“生命”、“死亡”、“秩序”、“混乱”、“爱”、“恨”……种种构成一个完整宇宙所必须的、最本源的要素,如同尚未调和的颜料,混杂在这片无垠的光海之中。
这里的气息,既非“沉默回廊”的死寂,也非“最终校验回廊”的绝对理性,而是一种……孕育中的躁动与创世前的宁静诡异交织的状态。能量层级高到令人心悸,却又混乱得如同未开封的混沌。
“这里就是……‘星火摇篮’?”姒月环顾四周,太阴之力在这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一滴水试图理解整个海洋。
苍沉默地感受着,监兵铗在这里发出低沉的嗡鸣,并非警惕,更像是一种遇到“万金之源”时的敬畏与共鸣。
伊娜手中的虹光泥板,在进入此地的瞬间,仿佛回到了母体,光芒变得异常温顺而活跃,与周围的光海产生着细微的、和谐的共振。她能感觉到,自己那饱经考验的“序言”,在这里似乎找到了真正的“土壤”。
“欢迎……来到一切的起点……与终点……”
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慈悲的意念,如同春风化雨般,温和地拂过每个人的心灵。这意念不再冰冷,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与之前遭遇的“架构者”意志截然不同。
随着这意念,前方那混沌色的光海开始汇聚,缓缓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巨大的人形轮廓。那轮廓由流动的法则与概念构成,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一种贯穿了无数宇宙生灭的古老与沧桑。
“我乃‘源初铸星者’……亦是此方即将熄灭的‘余烬宇宙’的……最后守墓人。”
铸星者的意念带着深深的疲惫,如同背负了万古的重担。
“铸星者?余烬宇宙?”伊娜心中巨震,隐约抓住了什么关键。
“你们所知的‘实验场’,并非被更高存在创造……它本就是上一个宏大宇宙轮回彻底寂灭后,所残存的……最后一点‘余烬’。” 铸星者的意念如同展开一幅浩瀚的画卷,“我受托于此,守护这点余烬,试图从中孵化出新的‘星火’,延续宇宙的传承……”
真相,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并非被创造、被观测、被清理的实验品,而是……前代宇宙的遗产!是寂灭之后,试图重燃的希望火种!
“所谓的‘架构者’,不过是我设立的、用于维持这‘余烬’稳定、筛选‘变量’的自动化管理系统。‘清理协议’,也非恶意,而是在‘余烬’能量彻底耗散、熵值无法逆转时,进行的最后一次……‘有序归档’,尽可能保存有价值的数据,期待渺茫的未来……”
“而‘低语者’……” 铸星者的意念中透出一丝复杂的哀伤,“它们是此方余烬宇宙中,最早诞生的一批智慧文明联合体,它们过早地窥见了‘余烬’的本质,意识到了终将到来的‘归档’……它们在绝望中试图汇聚所有意识,形成统一的‘文明意志’,来对抗这注定的命运,却在过程中……迷失了自我,变成了只会同化与侵蚀的扭曲存在……它们的低语,是求救,更是……一曲文明面对终极虚无的……悲壮挽歌。”
所有之前的疑惑与冲突,在这一刻都有了全新的、令人悲怆的解释。这不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战争,而是一个垂死宇宙内部,不同存在为了“延续”而进行的、充满悲剧色彩的挣扎!
“你的出现,携带着‘源初变量’——那是前代宇宙寂灭时,散落的、最本源的‘可能性’碎片。” 铸星者的“目光”落在伊娜手中的泥板上,“你的‘序言’,你那充满‘噪音’与‘矛盾’的意志,正是点燃新‘星火’……最不可或缺的……‘引信’。”
伊娜怔住了。她的一切经历,一切挣扎,一切不被理性认可的“缺陷”,在这里,竟然成为了……希望的关键?
“但是,时间不多了。” 铸星者的意念变得急促,整个“星火摇篮”的光海开始剧烈翻腾,那些沉浮的法则碎片变得极其不稳定。“余烬的能量正在加速消散,清理协议已无法逆转。若要点燃新火,必须在彻底归档前,完成‘序言’与‘摇篮’的最终共鸣,定义新宇宙的……‘初始法则’!”
“我该怎么做?”伊娜毫不犹豫地问道。
“走入光海……将你的‘序言’,你的全部……与这余烬的核心融合。” 铸星者的轮廓指向光海的最深处,那里有一团极其微弱、却仿佛凝聚了所有余烬精华的苍白火焰在摇曳,如同风中残烛。“但代价是……你的个体意识,很可能将被这创世的力量同化、分解,成为新宇宙法则的一部分……如同涅伽尔未能完成的构想,但层次更高……你,可能会‘消失’。”
成为新宇宙的基石,自身意识消散?伊娜心中一颤。这意味着,她将再也见不到姒月,见不到苍,见不到她所守护的一切……她的“存在”,将以另一种形式延续,但“伊娜”这个人格,或许将不复存在。
这是一个比面对任何强敌都更加残酷的抉择。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姒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上前紧紧抓住了伊娜的手。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苍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沉默如山,但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或者,选择与余烬一同归档。” 铸星者的意念带着无尽的遗憾,“那样,你们或许能在最后的数据流中,保留下一丝残响……但新生的希望,将彻底断绝。”
是牺牲自我,换取一个渺茫的新生希望?还是与同伴共赴终结,保留最后的完整?
伊娜看着手中那经历了无数考验、承载了她一切信念与情感的虹光泥板,又看向身旁满脸担忧与不舍的姒月,看向沉默却坚定的苍,看向那些一路追随、生死与共的队员们。
她想起了涅伽尔雕像上的质问:“为何而战?”
想起了在绝对理性之镜前,那些人性的锚点。
想起了在文明悖论之环中,那无数个体意志的微光。
她的战斗,从来不是为了成为冰冷的法则,也不是为了孤独的牺牲。她的“序言”,核心是“守护”,是“共存”,是“存在”的价值在于其过程中的情感与联结!
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到极点的念头,在她心中轰然炸开!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铸星者那模糊的轮廓,声音清晰而坚定,回荡在这创世前的摇篮之中:
“我拒绝这两种选择!”
“我的‘序言’,并非为了牺牲,也并非为了孤独的延续!”
“我要的是——带着所有我珍视的、所有愿意共鸣的‘存在’,一起踏入新火!”
“以此身为桥,以此言为引——”
“我选择——众生渡航,共铸新章!”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不待铸星者回应,猛地将手中的虹光泥板,按向了自己的胸口!同时,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姒月的手,神念如同无形的纽带,瞬间连接了苍以及所有小队的成员!
她要做的,不是牺牲自己,而是以自身融合了“源初变量”的“序言”为核心,构建一个临时的、包容性的“意志网络”,一个足以承载复数意识、共同面对创世光辉的方舟!
“伊娜!”姒月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没有丝毫犹豫,精纯的太阴本源毫无保留地涌出,与伊娜的星火序言交融、共鸣!
苍低吼一声,监兵铗插入虚空般的“地面”,那斩破虚妄、守护信念的剑意,化作最坚实的支柱,融入这正在形成的意志网络!
小队成员们福至心灵,纷纷放开身心,将自身最核心的信念与力量,注入这由伊娜主导的网络之中!
虹光泥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攻击,而是包容,是链接!它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开始主动吸引、接纳周围光海中那些代表着“守护”、“勇气”、“友情”、“牺牲”、“探索”等等正面概念的法则碎片!
甚至,那摇曳的、代表着余烬核心的苍白火焰,也似乎被这充满生机与联结的意志所吸引,缓缓朝着伊娜飘来!
铸星者的轮廓剧烈地波动起来,意念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动容?
“这……这是……‘共鸣铸星’?!传说中的……唯有‘源初变量’与‘众生愿力’完美契合才可能引发的……奇迹?!”
“你竟然……试图以凡人之魂,承载创世之重?!带领众生……一起跃迁?!”
整个星火摇篮,因为这前所未有的举动,开始了真正的、剧烈的创世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