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内部,前所未有的忙碌与凝重交织。无数道光流在净化结晶与各处控制节点间飞速穿梭,那是伊娜将序言烙印的算力分配至极致,协调着来自初盟各方的求援信息与支援力量。星图上,代表被黑暗侵蚀星域的红点仍在不断增加,如同蔓延的瘟疫,触目惊心。
“第七旋臂,K-31星团,引力屏障已部署,暂时延缓了黑暗侵蚀速度,但无法阻止能量流失!”
“收到!引导他们向星团核心的白矮星聚集,利用恒星残骸的高密度引力场构筑第二道防线!派遣‘岩核族’工程单元协助加固!”
“蓝雨文明母星生态圈崩溃率已达43%!生命能量抽取速度在加快!”
“启动‘生命织网’协议,连接附近所有植物态文明的集体意识,构建生命能量循环共享网络,分担压力!姒月,需要你的太阴之力引导生命韵律!”
姒月脸色苍白,但眼神专注,她盘坐在星穹核心,玄圭悬浮于身前,裂纹在太阴之力的温养下缓慢弥合。她分出一缕心神,引导着月华般的生命能量,如同一位宇宙级的指挥家,协调着遥远星域中无数生命的律动,构筑起一道道脆弱的、共享生机的网络,勉力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吞噬。
苍则如同一尊沉默的战神,矗立在星穹与外层空间的边界。他的监兵铗不再仅仅是一把剑,而是化作了“界”的延伸。无数道细微的剑气以他为中心,辐射向那些遭受攻击最为猛烈的星域方向,并非直接攻击黑暗(那只会被吞噬),而是在黑暗触须与文明世界之间,构筑起一层层极薄却无比坚韧的“延迟屏障”。这些屏障无法完全阻挡吞噬,却能极大地减缓其速度,为文明的撤离、防御调整或伊娜的战术实施争取到宝贵的分秒。
这是一场全面且被动的防御战。他们能延缓死亡,却无法阻止。每一次成功的防御,都伴随着更多区域失守的噩耗。那源自“归墟之眼”的黑暗,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源头,而他们的力量和资源却在持续消耗。
“这样下去不行!” 伊娜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她的意识同时处理着成千上万条信息流,“我们是在用无数文明的未来做赌注,拖延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必须找到根源性的解决方法!”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幅由玄圭投影出的、关于“宇宙伤痕”的内部结构图。那道横亘于存在基底的巨大“裂痕”,其形态、其散发出的那种“缺失”与“渴望”的感觉,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放。
“治愈一道伤……” 伊娜喃喃自语,序言烙印以前所未有的深度沉入星穹图书馆的知识海洋,同时连接上她来自巴比伦的、关于创造与命运的古老智慧,“需要什么?药物?能量?还是……某种法则层面的‘补全’?”
她回想起在“噬渊心痕”内部,最后时刻递出的那枚“认知烙印”。为什么那道纯粹由信息和意念构成的烙印,会引起“伤痕”的凝滞?是因为它提供了“伤痕”自身无法产生的、关于“存在”的新的认知角度?
“它‘饥饿’,因为它‘缺失’。” 伊娜的眼神逐渐亮起,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它吞噬万物,试图填补自身的‘空’,但吞噬本身无法带来‘完整’,只会让‘空’变得更大,形成恶性循环。就像用沙子去填补一个漏水的袋子……”
“那么,真正的‘治愈’,或许不是填入更多的‘物质’或‘能量’,而是找到能与其‘缺失’部分产生‘共鸣’或‘共生’,从而真正‘弥补’那种‘空’的东西……”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亵渎的猜想,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生命的本质……文明的历程……其最核心的,并非是物质和能量,而是那种对抗熵增、在无序中创造有序、在有限中追求无限的……‘逆熵意志’和‘意义构建’能力!” 伊娜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提高,“这道‘宇宙伤痕’,缺失的,或许正是这种‘创造意义’、‘维系存在’的‘活性因子’!它自身只有‘吞噬’与‘消亡’的本能,而没有‘生长’与‘维系’的法则!”
“所以,远古先贤留下的封印,不仅仅是能量屏障,更可能是一个……引导装置?” 姒月被这个想法触动,看向手中的玄圭,“玄圭丈量天地,定鼎秩序,它本身或许就蕴含着极强的‘定义’与‘维系’的法则。师父以血肉灵魂融入,是不是在尝试……以自身蕴含的‘生命意义’和‘守护意志’,去‘喂养’那道伤痕,暂时平息它的躁动?”
这个推测让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如果治愈这道伤痕,需要的是“生命意义”、“文明意志”这类抽象却真实存在的东西,那代价是什么?难道要牺牲无数文明,将他们的“存在意义”作为“药引”?
“不,不应该是简单的牺牲。” 伊娜摇头,快速推演着,“吞噬会毁灭‘意义’,而治愈需要的是‘共鸣’与‘补全’。这更像是……一种嫁接,或者共生。让这道伤痕,能够感知到、并最终学会‘创造’与‘维系’,而不是只会‘吞噬’。”
这个目标听起来更加虚无缥缈,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让一个宇宙尺度的、代表“缺失”的伤痕,学会“创造”?
然而,就在他们陷入沉思,寻找那渺茫的可能性时,星穹的预警系统突然发出了最高级别的尖锐警报!
不是来自那些被黑暗侵蚀的星域,而是来自……“归墟之眼”封印本身的方向!
只见星图之上,代表“归墟之眼”的那个区域,空间结构正在发生极其剧烈、远超以往的扭曲!不仅仅是封印光网在崩塌,而是整个那片区域的宇宙常数都在变得极不稳定,仿佛有一个庞然巨物,正要从那“伤痕”之中,强行挤入这个维度!
“它……它要出来了?!” 姒月失声道。
伊娜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她的序言烙印捕捉到了更加详细的数据:“不……不是完全出来……是某种……投影!或者说是它力量的高度凝聚体!它在利用加速吞噬获得的能量,强行突破封印的限制,形成一个可以主动出击的‘化身’!”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道无法形容的、纯粹的“黑暗”,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从“归墟之眼”的方向骤然扩散开来!它的速度超越了光,超越了常规的空间移动,更像是一种法则层面的“覆盖”!
这道“黑暗”并非实体,也没有固定的形态,它掠过之处,并非简单的毁灭,而是更加彻底的“抹除”。星辰的光芒被吞噬,空间的涟漪被抚平,甚至连时间在那片区域都仿佛失去了意义。它笔直地朝着一个方向而去——一个生命力反应极其旺盛、拥有数个高度发达文明的巨大星团!
这不再是漫无目的的觅食,而是精准的、高效的“收割”!这个“化身”的力量层级,远超之前泄露的黑暗气息!
“阻止它!” 苍一声怒吼,监兵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整个人与剑合一,化作一道横跨星河的璀璨剑虹,主动迎向那道扩散的“黑暗”!这是他凝聚了全部剑心与修为的一剑,意在“斩断”那化身与本体之间的联系,哪怕只能延缓一瞬!
剑虹与黑暗碰撞的瞬间,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宇宙根基在被摩擦的诡异声音。苍的剑光在黑暗边缘僵持住了,剑气疯狂地消磨着黑暗,但那黑暗如同无底深渊,源源不绝,并且反过来开始侵蚀、同化剑光本身!
“苍!” 姒月惊呼,她能感受到苍的剑心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伊娜瞳孔紧缩,大脑疯狂运转。常规力量无法对抗,即便是苍的至强一剑,也只能短暂僵持。这道化身的力量,本质上还是那道“伤痕”的体现,只是更加集中,更加具有目的性。
“姒月!” 伊娜猛地看向姒月和她手中的玄圭,“还记得我们之前的推测吗?玄圭是引导装置,蕴含着‘定义’与‘维系’的法则!师父以生命为引,尝试‘沟通’!”
她瞬间有了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
“我们无法力敌,但或许可以……引导!” 伊娜语速极快,“利用玄圭,不是去对抗那道化身,而是去连接它!将它的力量,它的‘注意力’,引导向别处!”
“引导向哪里?” 姒月瞬间明白了伊娜的想法,但同样意识到了其中的风险。引导一个宇宙伤痕的化身?稍有不慎,就是玩火自焚,甚至可能成为帮凶!
“引导向……绝对理性可能存在的某个重要节点,或者……虚无之渊残党隐藏的老巢!” 伊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它们都对这道‘伤痕’有所图谋,那就让它们自己去‘沟通’!我们为他们创造机会!”
这是驱虎吞狼之计!风险极大,但可能是目前唯一能同时应对多方威胁,并为他们争取到宝贵时间的方法!
“需要精确坐标!” 伊娜看向姒月,“玄圭能否通过师父的残魂,或者它自身与那‘伤痕’的短暂连接,反向推演出绝对理性或虚无之渊与‘伤痕’产生过关联的坐标?”
姒月毫不犹豫,再次将心神沉入玄圭,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沟通师父的残魂,而是尝试以自身巫祝血脉为引,激发玄圭更深层的、记录着与“伤痕”相关一切“因果线”的能力!
玄圭剧烈震颤,表面的裂纹似乎有扩大的趋势,但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苍茫的气息从中苏醒。无数细密如星辰的光点在圭身表面亮起,然后投射到空中,交织成一幅复杂到极致的因果网络图景。在这网络中,有几条格外粗壮、且带着不祥灰色的线条,延伸向宇宙的未知深处!
“找到了!三个坐标!两个带有绝对理性的冰冷数据特征,一个散发着虚无之渊那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姒月快速报出坐标。
“选择那个虚无之渊的坐标!” 伊娜立刻决定,“绝对理性太过诡异,可能与‘伤痕’的碰撞会产生不可预知的变数。虚无之渊的理念更接近‘虚无’,与‘伤痕’的‘吞噬’或许能产生更直接的‘共鸣’!”
计划定下,刻不容缓!
此时,苍的剑虹已经被那黑暗化身侵蚀了大半,他本人嘴角溢血,显然支撑得极为辛苦。
“苍!撤回!” 伊娜喝道。
苍没有丝毫犹豫,剑光猛地收敛,身形急速后退。那黑暗化身失去阻碍,再次加速扑向目标星团。
就是现在!
姒月双手紧握玄圭,将所有太阴之力、巫祝传承的意志,以及对师父的思念,全部灌注其中!玄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抚平一切、定义秩序的柔和力量。光芒如一道桥梁,跨越无尽虚空,精准地连接到了那道正在扑向星团的黑暗化身!
伊娜则操控序言烙印,将那个虚无之渊老巢的坐标,以及一股强烈的、蕴含着“此处存在通往终极虚无捷径”的诱导性信息流,沿着姒月构筑的玄圭桥梁,精准地“推送”向那黑暗化身的核心!
那黑暗化身猛地一滞!
它感受到了玄圭那同源又相斥的力量,也接收到了那股诱导信息。对于渴望吞噬、渴望填补“缺失”的它而言,一个散发着“终极虚无”气息的坐标,无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那似乎是一个能更快、更彻底满足它“饥饿”的地方!
它那没有固定形态的黑暗躯体在空中扭曲、盘旋,似乎在“思考”和“抉择”。一边是近在咫尺、生命力旺盛的星团,一边是远处那个散发着诱人“虚无”气息的坐标。
短暂的僵持后,那黑暗化身猛地调转方向,放弃了近在眼前的“食物”,如同一条发现更大猎物的毒蛇,朝着虚无之渊老巢的坐标,以一种更加恐怖的速度扑去!
成功了!
伊娜三人几乎虚脱。但他们都清楚,这仅仅是暂时的。
几乎能预见到,不久之后,那个坐标所在的空间,将爆发何等恐怖的碰撞。虚无之渊的残党,恐怕将在他们追求的“终极虚无”中,迎来真正的、被吞噬的终结。
而他们,则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伊娜看向手中光芒黯淡、裂纹又加深几分的玄圭,又看向星图上依旧闪烁的无数红点,以及那深不可测的“归墟之眼”。
“我们找到了可能的方向,也争取到了时间。” 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却更加坚定,“接下来,必须在绝对理性反应过来之前,在‘吞星者’化身吞噬掉虚无之渊、可能变得更加难以预测之前,找到那个真正的‘药引’——不是牺牲,而是能让宇宙伤痕学会‘创造’与‘共生’的方法。”
星穹再次转向,不再朝向任何战场,而是朝着星穹图书馆记载中,几个最古老、最神秘,可能蕴含着宇宙诞生之初奥秘的遗迹坐标驶去。
他们的旅程,从守护,到探索,再到如今的……寻求治愈宇宙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