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更大了。
沙粒开始成片飞扬,打在脸上有了重量。陈浔站在原地,青冥剑贴腰而立,左手覆于剑柄,心神扩散,与剑同频。
远处一道银丝突然绷直,像被什么猛地拉紧。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
就在此刻,西北天际传来低沉轰鸣,如同大地裂开。整片沙海剧烈震颤,连脚下坚实的沙丘都在晃动。两股螺旋状的气流自远方疾驰而来,一左一右,呈钳形合围之势,卷起千层黄沙,遮天蔽日。双旋风沙暴,来了。
狂风如巨兽咆哮,瞬间扑至身前。陈浔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掀离地面,黄沙如刀割过脸颊,呼吸变得艰难。他本能地蜷身收力,试图稳住身形,却发现风暴中气流交错,根本无处借力。
体内经脉仍残留灼痛,那是强行催动剑意留下的后患。若此刻全力运功,极可能引发反噬,伤及剑脉。
他闭目。
不是放弃,而是转向内察。上一章所悟的剑意并未消散,反而如网般铺展于心神之间。哪怕目不能视,也能感知风势流转的细微变化——左侧风压稍重,右侧气流湍急,主旋方向在偏北三十度。
他顺势一扭腰身,在空中翻转半圈,借一股上升气流滑向低洼沙丘。落地时双脚深陷沙中,膝盖微屈卸力,右掌迅速抽出青冥剑,狠狠插入沙丘顶端。
剑入三寸。
剑柄云纹骤然发烫,仿佛有火线顺着手掌窜入经脉。青冥剑嗡鸣不止,剑身自行绽放出一层青光,由内而外扩散,形成半透明光球将他包裹其中。风暴撞击光球发出闷响,沙粒如雨砸落,却无法穿透。
他喘了口气,左手仍按在剑柄上,真气缓缓流转,压制体内躁动。这护体光球并非他主动施为,而是青冥剑自发护主。剑灵有识,此时正与他心意相通。
风暴愈烈。
双旋风交汇之处,天空已成混沌漩涡,整片沙海被吞噬其中。寻常武修早被撕碎掩埋,而他依靠剑灵之力稳住一方天地。可他也清楚,这光球消耗的是剑灵本源,若长久滞留风暴核心,恐损剑脉根基。
他抬眼望向风暴中心。
那里风势最猛,却有一抹异象浮现——碧水倒映天光,古树盘根错节,石台静立中央,酒香隐约飘来。正是当初老者现身之地。
幻影?
还是真实?
他曾听老者提过一句:“天下山的剑阵,比沙暴更猛。” 当时不解其意,如今站在这北漠风暴之中,忽然明白——有些禁制,唯有在极端天象下才会激活。
眼前绿洲,绝非偶然。
他闭目内视察剑脉,察觉青冥剑虽在释放护体光华,但剑心未乱,反而有一股牵引之意,指向风暴中枢。这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引导。
剑灵要他去。
他咬牙,将残余真气尽数注入剑身。光球受感,竟随心意微微移动,逆着主风向,朝绿洲幻影缓缓推进。
每进一步,阻力倍增。风如铁锤砸落,光球表面泛起层层涟漪。数次几近破裂,皆因剑灵及时调动力量修补。陈浔额头渗出血线,是强行驾驭所致,但他未曾松手。
接近绿洲边缘时,风势骤减。
光球自动收敛,青光退回剑身,仅剩剑尖一点微芒闪烁。他双脚落地,踩在一片湿润沙地上。四周景象清晰可见:池水清澈,芦苇摇曳,石台上还放着一只磨损的酒葫芦。
一切如旧。
可他知道,这里不该存在。
他退后半步,以剑尖轻划地面,留下北斗印记。片刻后查看,痕迹稳定未变,未随视野扭曲。他又以指尖蘸血,滴于沙上。
血珠未被吸收,反而在沙面泛起涟漪,如同落在水面。
确证无疑——此地非常理可度,乃古老禁制激活的空间裂隙。
他收剑入鞘,动作沉稳。左手始终按在剑柄上,全身真气流转不息,随时准备破幻而出。缓步踏入绿洲,脚步落下无声,连影子都显得凝滞。
空气中酒香更浓,夹杂着一丝腐朽气息。古树年轮深陷,枝干扭曲如爪,叶片却是鲜绿,透着不自然的生机。池水静得诡异,不见波纹,也不见倒影。
他行至石台前。
酒葫芦还在,壶口封泥完好,却无灰尘堆积。他未触碰,只用剑气轻轻一震,壶身微颤,传出空荡回响。
有人来过。
或者,从未离开。
他转身环顾,目光扫过每一寸土地。忽然,前方十丈处,沙地微微起伏,似有东西正在苏醒。他停下脚步,右手缓缓搭上剑柄。
沙粒簌簌滑落。
一具骸骨从地下缓缓升起,披覆风沙,骨骼泛黄,关节处缠绕着锈迹斑斑的铁链。它直立而起,脊柱挺直,右手握着一柄断刃长剑,剑尖触地,发出轻微刮擦声。
骸骨不动,却散发出一股压迫感。
陈浔未动。
真气在经脉中悄然汇聚,剑意沉而不发。他知道,这具骸骨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它是守门者,还是试炼本身?
他向前迈了一步。
骸骨眼窝深处,忽然闪过一丝幽蓝微光。
紧接着,它抬起左臂,缓缓指向绿洲深处。那里原本空无一物,此刻却浮现出一座半埋于沙中的石碑,碑面刻着四个古篆:
“剑骨成,方见山。”
字迹与他在迷宫玉简上所见一致。
他心头一震。
还未反应,那骸骨忽然收回手臂,五指紧握断剑,剑尖缓缓离地三寸,斜指苍穹。
陈浔左手猛然收紧,握住青冥剑柄。
骸骨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