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顺着剑格上的刻痕缓缓滑落,渗入那道“归”字凹槽的瞬间,青冥剑震了一下。不是回应,是颤抖。像是久埋地底的根须触到了一滴活水,微弱却真实地抽动了。
陈浔的手指还贴在剑脊上,指尖发麻。他没动,也不敢动。刚才那一声轻鸣,不是剑魄的共鸣,也不是外力牵引,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被唤醒了——像沉睡多年的心跳,在血与铁之间轻轻搏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裂口未合,血还在流。这血不一样。不是寻常精血,也不是强行逼出的战气之血,而是从心脉深处涌出来的。每一滴都带着他这些年走过的路:北漠风雪里的独行、雨夜石桥上的跪拜、守丧三年时无声的煎熬。它不烫,也不冷,只是沉,沉得像能压住一座山。
忽然,一段画面撞进脑海。
北漠,雪夜,篝火将熄。一位老者躺在他怀里,气息如游丝。那人枯瘦的手在他掌心划了一道线,又一道,最后连成残缺的星轨。他说:“血引星路,魂归故图。”说完便断了气,连名字都没留下。
那时他不懂。只当是临终呓语。
此刻,那几笔轨迹却在识海中清晰浮现,如同烙印。
他猛地抬头,目光落在青冥剑刃面上。星纹黯淡,但那些凹槽的走向,竟与记忆中的星图隐隐相合。不是巧合。从来都不是。
他咬破左手食指,鲜血涌出。不顾肩臂断裂处传来的剧痛,他以血为墨,开始在剑刃上描画。
第一笔落下,剑身微颤。
第二笔,星纹亮起一丝银光。
第三笔,空中似有无形之力波动,祭坛边缘的碎石无风自动。
每画一笔,神识就像被刀割一次。识海早已受损,此刻强行凝聚记忆中的星图,如同用残破的网去接倾泻的瀑布。但他不能停。他知道,若这一图不成,风暴不会止,澹台静的命核会彻底崩解,而他自己,也会被卷入那股失控的传承之力,化为灰烬。
指尖血不断流淌,顺着剑脊蜿蜒而下,像一条细小的河。他的手开始抖,不是因为痛,是因为神识快要撑不住了。可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刹那,那幅星图突然在心中完整浮现——九曜七星,环列有序,中央一点主星,正是青冥剑上缺失的那一块。
最后一笔,自天枢落向摇光,斜穿斗柄。
当血线连成闭环的瞬间,整把剑轰然一震!
璀璨金光自剑身爆发,星纹不再是平面浮雕,而是立体延展,一道道银线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勾勒出完整的星图虚影。那图缓缓旋转,散发出古老威压,仿佛自远古降临。
祭坛上方的剑气风暴骤然停滞。
原本狂乱切割的气流开始倒卷,如百川归海,尽数涌入半空星图之中。风暴不再肆虐,反而成了供奉之力,被星图吸纳、驯服、重组。岩浆翻涌之势减缓,裂缝中的火光渐暗,唯有那幅悬浮的星图,越发明亮,宛如真正的星空垂落人间。
陈浔跪坐在地,左手拄剑,右手垂落,血顺着指尖滴下,在石面晕开一朵朵暗红。
他喘着气,胸口起伏剧烈,但眼神清明。
成了。
星图重现,血脉共鸣。
这不是认主,也不是契约,而是一种更原始的呼应——他的血,唤醒了剑中封存的命脉印记。那不是属于某个人的传承,而是属于一段被遗忘的族运,一段曾由大长老亲自刻下的命运之线。
半空中,星图缓缓下降,最终悬停于祭坛中央。
一道金光自图心垂落,笼罩住倒在石台上的身影。
月白长裙上的血迹仍在,但呼吸已平稳许多。蒙眼绸带微微颤动,似有微弱气息流转。她的胸口缓缓起伏,虽未睁眼,却不再濒临崩解。
陈浔望着那抹身影,喉结动了动,却没有起身。
他知道她还没醒,但也知道,她活下来了。
就在这时,深渊边缘传来一声闷响。
锁链断裂,白衣长老从黑暗中跌出,踉跄落地。他抬头望向半空星图,瞳孔剧缩,嘴唇颤抖:“这……这是……血脉契约?唯有大长老的后裔,才能以血启图……”
他声音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陈浔没有看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指尖抚过青冥剑刃。血已干涸,但那幅星图仍刻在上面,深深嵌入金属纹理之中,仿佛从未消失过,只是等待这一刻的归来。
他记得自己从未见过大长老。
也从未听人提过自己的身世。
可为何,北漠老者临终前画下的星轨,会与青冥剑上的缺失纹路完全吻合?为何他的血,能引动这等古老的共鸣?
疑问如针,扎在心头。
但他没时间深想。
脚下石阶忽然震动,不是来自地底,而是源自星图本身。那幅悬浮的虚影开始缓缓旋转,方向偏移了一度。紧接着,一道极细的金线自图中射出,直指祭坛深处一块未曾开启的石碑。
石碑表面布满裂痕,符文黯淡,显然已被封印多年。
金线触及碑面的刹那,一道细微的嗡鸣响起,如同钥匙插入锁孔。
陈浔盯着那块石碑,手指慢慢收紧。
他知道,这还不是结束。
星图重现,只是打开了第一道门。
白衣长老撑着地面站起,脸色苍白,望着陈浔的背影,低声道:“你究竟是谁?”
陈浔没回答。
他只是将青冥剑横于膝前,双手握住剑柄,缓缓起身。
每动一下,骨头都在响。左臂骨折处刺痛钻心,右腿伤口撕裂,血顺着裤管流下。但他站起来了。
一步,踏向前。
血迹在石阶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第二步,再向前。
星图在他头顶缓缓旋转,金光洒落肩头,像是一种无声的认可。
当他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时,半空星图忽然一凝。
所有光芒收束,尽数汇入那块裂痕石碑。
碑面震动,一道缝隙缓缓张开,露出内里一枚暗金色的玉简。
玉简无字,表面光滑如镜。
陈浔伸手,指尖即将触碰到玉简的瞬间——
玉简表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一张模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