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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地的晚风带着潮湿的水汽,拂过驿站的窗棂。扶苏坐在案前,手里捏着一卷《论语》,目光却落在窗外那片刚收割完的稻田上。月光洒在田埂上,露出泥土里新翻的痕迹,那是农夫们趁着墒情好,正赶着种下新粮种。

“公子还没睡?”安之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个酒葫芦,身上带着夜露的寒气。

扶苏放下书卷,起身行礼,语气里少了往日的拘谨,多了几分恳切:“安之先生,晚辈有惑。”

“但说无妨。”安之给自己倒了杯酒,抬头看他。

“弟子往日总以为,为政者当如春风化雨,以仁心感化物性。”扶苏望着案上那盏油灯,火光在他眼底跳动,“可这一路所见,先生以雷霆手段惩治贪腐,百姓反而更安稳。难道……孔孟之道,真的不适用于今日之天下?”

安之笑了笑,将酒葫芦推过去:“尝尝?这是楚地的米酒,烈得很。”

扶苏犹豫着饮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他眼眶发热。“去年旱灾,我在咸阳宫见过流民,那时只知叹息天灾无情,却不知他们真正需要什么样的帮助。”他声音渐低,“直到看见华阴县的农夫捧着退还的粮食哭,看见南阳的灾民抢着搬粮,才明白——他们要的不是‘仁者爱人’的空言,是实实在在能握在手里的米粮,吃到肚子里的饭食。”

安之没接话,只是听着。

“弟子曾以为,先生斩华阴县令太过严苛。”扶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边,“可后来见各县官吏再不敢克扣粮税,见粮堆里再没有掺沙土的猫腻,才懂了杀伐有时也是快速而彻底解决问题良策。那把刀悬在贪官头上,护住的却是千万人的活路。”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村庄。那里零星亮着灯火。“弟子以前总想着‘天下刚统一,百姓尚未归心,应减轻刑法,减少劳役’,却忘了这所有的一切的根基是什么。若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何谈归心?若官吏都中饱私囊,何谈德政?”

“公子想通了?”安之挑眉。

“想通了。”扶苏转身,眼中已没了往日的迷茫,多了几分清亮,“仁政不是姑息养奸,宽容更不是纵容贪腐。就像这长城,看似冰冷坚硬,挡住的却是匈奴的刀兵;先生的铁腕,看似无情,护住的却是这天下的生机。”

他拿起案上的竹简,那是沿途记录的粮税册子,每一页都写得工工整整,没有差错遗漏。“弟子回去后,想向父亲请命,去上郡跟着蒙将军历练。”

“哦?你现在不准备学习儒家文化了?”

“读。”扶苏点头,目光坚定,“但要在城墙上读,在田埂上读。读懂了百姓的饥寒,才算真的读懂了‘仁’字。”

安之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少年眉宇间的稚气淡了许多,多了些经世致用的沉稳。他举杯一饮而尽说道:“你熟读儒家经典应该知道儒家圣人孔子本人也非柔弱书生,他本人文武双全,这是为何,他们带剑读书,既要知道仁义礼智信,也要以武载道,这也是守护,明白吗?”扶苏恍然大悟,他明亮的眼神看着安之。安之收起酒水说道:“等你从边境回来,或许就会明白,陛下修长城、推新法,看似铁血,实则是在给这乱世,搭一副能撑住的骨架。”

北风卷着雪沫子拍打在长城的城砖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扶苏裹紧了厚重的甲胄,站在烽火台上望着关外。远处的草原被皑皑白雪覆盖,却藏不住蠢蠢欲动的杀机——匈奴的骑兵已在三十里外集结,马蹄踏碎冻土的声音,顺着风隐约传来。

“公子,蒙将军请您去中军帐议事。”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寒气,打断了他的思绪。

扶苏点头,踩着积雪往帐中走。帐内灯火通明,蒙恬正对着舆图皱眉,案上堆着几封军报,墨迹都带着冰碴。“匈奴这次来势汹汹,主力号称十万,怕是想趁着秋收后抢粮过冬。”老将军指着舆图上的关隘,“最险的是狼居胥口,那里城墙年久失修,怕是守不住。”

扶苏看着那处标记,忽然想起安之带他们看过的白骨,心头一紧:“若失了狼居胥口,关内的村落就危险了?”

“正是。”蒙恬叹气,“可我军主力被牵制在东段,东胡,夫余虎视眈眈,这里能调动的只有三万守军。”

帐内陷入沉默,烛火在众人脸上投下凝重的阴影。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将军,暗牢送来的那位张先生求见。”

扶苏一愣。自北境之行后,张良便被解除了软筋散之禁,虽仍在监视中,却被允许随军参与文书整理。这些日子他始终沉默,今日竟主动求见?

“让他进来。”蒙恬挥挥手。

张良披着件旧棉袄走进来,鬓角的青丝沾了雪,眼神却比往日清亮。他对着扶苏和蒙恬拱手,开门见山:“听闻匈奴犯狼居胥口,在下有一策,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扶苏有些意外,却还是颔首:“张先生请讲。”

“匈奴虽众,却非铁板一块。”张良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向匈奴各部的驻地图记,“左贤王与单于素有嫌隙,这次出兵本就勉强。若能派人烧了他们的粮草,再散布左贤王私通大秦的流言,必能乱其军心。”

蒙恬眼中闪过精光:“可派谁去?狼居胥口外围都是匈奴游骑,难以前往。”

“在下愿往。”张良抬眼,目光落在扶苏身上,“魏姑娘曾说,长城守的是百姓安宁。在下虽与大秦为敌,却也知匈奴豺狼本性。”

扶苏看着他,这些日子,张良亲眼见了长城守军的苦寒,见了关内百姓对安稳的渴望,眉宇间的执拗早已被一种更沉的东西取代。

“我与你同去。”扶苏开口,语气坚定,“张先生熟悉匈奴习性,我熟悉军中调度,正好互补。”

蒙恬急了:“公子千金之躯,岂能涉险?”

“将军忘了?我是来历练的。”扶苏拿起案上的佩剑,“纸上谈兵救不了百姓,唯有亲历战场,才算真正成长,我之生命与天下百姓相比,孰轻孰重,我分得清。”蒙恬没有在阻止,陛下说过公子有仙人暗中保护,此次就是为了扳正公子的思想,让他成为真正的大秦储君。

三日后,一支二十人的小队乔装成匈奴牧民,趁着夜色潜入草原。扶苏换上粗布裘衣,脸上抹了油彩,与张良并肩走在雪地里。寒风割得脸生疼,张良手中的剑让他想起安之的话——“儒家的剑就是为了载道。”此刻才真正明白,所谓各家学说,都是你有资格让别人听你说话,才能得以延续。

张良看他一眼,忽然笑道:“公子可知,在下从前总觉得,秦灭才能安天下。直到见了这里的白骨皑皑,才明白——天下安,百姓才能安。”

扶苏回头,望见远处长城的轮廓在雪夜里泛着微光,像一条沉默的巨龙。他忽然懂得,张良的“想通”,与自己的“转变”原是同一条路——都在这风雪里,在百姓的期盼里,找到了比故国恩怨更重的东西。

雪夜的草原像一块巨大的墨玉,只有星子在云层缝隙里漏下几缕微光。扶苏跟着张良伏在一处雪坡后,望着坡下那片扎着数百顶帐篷的营地——那是匈奴左贤王的粮草囤积地,篝火在帐篷间跳动,映着巡逻兵的剪影。

“左贤王的帐篷在最东头,挂着狼旗的那顶。”张良压低声音,从怀里摸出块羊皮,“我父亲早年在韩为相时,与匈奴有过往来,对他们的习性有所了解。”

扶苏点头,指尖在冻硬的弓弦上擦过。他身后的二十名锐士都屏住呼吸,靴底裹着麻布,踩在雪上悄无声息。这是他们潜入的第三夜,终于摸清了粮草营的布防。

“亥时三刻,巡逻队会换班,有一炷香的空隙。”张良看着天色,“我带五人去烧粮仓,公子带剩下的人去左贤王帐外放火,动静越大越好。记住,只烧帐篷和粮草,别恋战。”

“为何?”扶苏不解。

“要让他们觉得是内部火拼,不是秦军偷袭。”张良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左贤王本就疑心重,见自己的帐篷和粮仓同时着火,定会以为是单于的人要除掉他。”

亥时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巡逻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张良打了个手势,二十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下坡。扶苏拔出佩剑,剑光在雪夜里一闪,利落地点倒两个守在左贤王帐外的卫兵。他挥手示意手下点火,自己则拎着卫兵的尸体躲进暗处。

火折子凑近浸了油的麻布,“轰”的一声,左贤王的帐篷燃起熊熊大火。与此同时,粮仓方向也腾起浓烟,伴随着几声短促的惨叫——那是张良他们解决了粮草官。

“有内鬼!”帐篷里传来左贤王的怒吼,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声音。匈奴兵从睡梦中惊醒,见两处着火,又分不清敌友,顿时乱作一团。

“走!”扶苏低喝一声,带人钻进夜色。跑出半里地,他回头望去,粮草营已变成一片火海,隐约能听见左贤王的咆哮和单于派来的监军的怒骂。

“第一步成了。”张良喘着气,脸上沾着烟灰,“接下来,该让流言飞起来了。”

他们没有回秦军大营,而是绕到匈奴主力侧翼的游骑驻地。张良用匈奴语对着帐外喊话,说左贤王私通大秦,烧了粮草想逼单于退兵。那些游资本就归左贤王管辖,此刻见大营着火,又听说是自家王爷通敌,顿时人心惶惶。

扶苏则让人在沿途留下几封伪造的书信,信上用匈奴文写着左贤王与秦军约定的暗号,故意让单于的人“截获”。

两日后,匈奴大营里流言四起。左贤王与单于的亲信在帐前拔刃相向,十万大军分成两派,竟在雪地窝里斗起来。

“公子,匈奴退兵了!”秦军斥候冲进中军帐,脸上带着狂喜,“左贤王带着本部人马往西撤,单于疑心他真的通敌,也不敢再攻,正往漠北退呢!”

蒙恬看着舆图,抚着胡须大笑:“好一个离间计!张先生和公子立了大功!”

扶苏站在帐外,望着草原尽头渐渐消失的烟尘。

张良走到他身边,手里捧着个酒囊:“公子,这是匈奴的马奶酒,凑活着喝吧。”

扶苏接过酒囊,与他碰了碰。凛冽的酒液滑入喉咙,带着草原的风霜,也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

“张先生,”他忽然开口,“等班师回朝,我想向陛下举荐你。”

张良笑了笑,望着长城的方向:“我想留在这里,看看这长城如何护住天下安宁。”

匈奴退兵,让在暗地里谋划的人失了良机,咸阳传出,张良已经归顺大秦,嬴政礼贤下士,安排张良驻守边境,这让暗中反秦之人心又凉了一截,项羽看着大秦民心渐稳,铤而走险,起义,和项羽一起的,还有被安之惩治底层贪官污吏的手段吓破丹的刘邦等人

咸阳宫的钟声刚过三响,城南的酒肆里就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那张良——就是前韩相之子张子房,竟真归顺大秦了!”穿短打的酒保提着酒壶穿梭,声音压得低,却像火星子落进了干草堆,“陛下亲自下的旨,封了个护军都尉,就守在狼居胥口,离长城就一箭地!”

邻桌几个头戴高冠的男子猛地攥紧了酒杯,釉彩都被指节捏出了白痕。他们是楚地旧族,揣着密信来咸阳联络反秦势力,此刻脸色比桌上的残羹还难看。

“不可能!”为首的老者拍案而起,胡须抖得厉害,“子房乃韩国忠良之后,怎会屈身事秦?定是嬴政的奸计,想离间我等!”

话音未落,酒肆外传来马蹄声。一队秦兵沿街张贴告示,红底黑字写得分明:“前韩相之子张良,深明大义,愿为大秦守边,特封护军都尉,赐食邑三百户……”

那老者盯着告示上的朱砂印,喉间一阵发紧,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周遭的酒客却炸开了锅,有贩夫拍着大腿笑:“好!张先生肯守边,匈奴再不敢来了!”有妇人念叨:“陛下识人啊,这才是真的求贤若渴……”

民心像潮水般往咸阳宫的方向涌,反秦的暗流在市井间渐渐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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