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祭的喧嚣与疲惫,在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被一种截然不同的温暖宁静所取代。
“我回来了。”帕洛斯习惯性地对着玄关说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适应的归属感。
“洛斯回来啦?”一个温柔的女声立刻从里面传来,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
帕洛斯的母亲,一位保养得宜、气质婉约的女士,从客厅迎了出来。
她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听你说今天学园祭很忙,累坏了吧?厨房里温着甜汤,快去喝一碗暖暖胃。”
看着母亲熟悉而温暖的面容,帕洛斯的心底总会泛起一阵复杂而柔软的神色。
在另一个世界,关于母亲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冰冷的失去和漫长的孤寂。而在这里,这种日常的、琐碎的关心,如同最珍贵的暖流,一点点融化着他内心深处的坚冰。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靠谎言和伪装独自求生的骗徒,而是一个有家可归、有人牵挂的少年。
“还好,不是很累。”帕洛斯笑了笑,换上柔软的室内拖鞋。
玄关宽敞明亮,一侧的墙上挂着一幅昂贵的现代艺术画,另一侧是定制的鞋柜,透着低调的奢华。他跟着母亲走进客厅。
客厅的装饰是现代简约风格,但用料和细节处处彰显着品味与财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个精心打理过的庭院,夜色中依稀可见景观灯的轮廓。
柔软的真皮沙发,光滑的大理石茶几,以及角落里那架昂贵的三角钢琴,无不诉说着这个家庭的优渥。
“爸爸在书房吗?”帕洛斯问。
“嗯,刚开完一个视频会议,应该快出来了。”母亲说着,亲自去厨房端来了甜汤,“今天和同学们相处得怎么样?听说你们班的鬼屋很成功。”
“嗯。还好。”帕洛斯坐在餐桌旁,喝着温热的甜汤,甜糯的滋味从舌尖一直暖到胃里。
他简单讲述了一些学园祭的趣事,略去了关于雷狮三人组的那些微妙发现,只挑了些轻松愉快的片段分享。母亲坐在他对面,认真地听着,不时发出轻柔的笑声,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骄傲。
这种被倾听、被在乎的感觉,对帕洛斯而言,是久违的奢侈。他小心翼翼地享受着这份温暖,同时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这一切,本不属于你。你是窃取了另一个“帕洛斯”人生的闯入者。
正当他思绪有些飘远时,书房的门开了。帕洛斯的父亲走了出来。他是一个看起来沉稳精干的中年男人,穿着合身的家居服,眉宇间带着商海沉浮历练出的从容,但看到帕洛斯时,眼神立刻柔和了下来。
“回来了?”父亲的声音低沉有力,他走到餐桌旁,拍了拍帕洛斯的肩膀,“学园祭搞得声势浩大,我在公司都听几个有孩子在你学校的同事提起了,说A班的鬼屋很有创意。是你参与策划的?”
“参与了一部分。”帕洛斯放下汤匙,回答道。面对父亲,他总会不自觉地多一分谨慎。
这个世界的父亲是位成功的商人,精明而敏锐,但帕洛斯从来没有父亲。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实打实的陌生人。
“不错。”父亲点了点头,语气带着赞许,“有想法,能执行,是好事。不过也别耽误了正课。”
帕洛斯放下汤匙,乖巧应道:“好的,爸爸。”
这种属于富裕家庭的社交安排,他并不陌生,尽管内心对此兴趣寥寥。他正想找个借口先回房休息,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地震动了一下。
“我吃好了,有点累,先上去休息了。”帕洛斯顺势起身,对着父母露出一个略带疲惫的乖巧笑容。
母亲立刻关切道:“快去好好休息,别熬夜。”
父亲也点了点头。
帕洛斯转身上楼,刚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就掏出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自“雷狮老大”的短信,言简意赅,带着那人一贯的风格:
“老地方天台,烧烤,十分钟后。”
根本没有询问“来不来”的意思,直接就是通知。帕洛斯看着这条短信,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学园祭喧嚣后的疲惫似乎被这条短信冲淡了些许,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纳入某个圈子内的感觉悄然浮现。
他飞快地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迅速脱下校服,换上一身轻便的深色休闲装。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镜中的少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重新凝聚起来的警惕。
与父母相处时的温馨放松悄然褪去,另一种更为复杂、却也更加熟悉的感觉回归——那是与雷狮海盗团相处时特有的、介于放松与戒备之间的状态。
他悄无声息地溜出家门,融入夜色,朝着学校的方向快步走去。
天台的烧烤,等待他的,恐怕不止是食物那么简单。
夜晚的校园寂静无声,与白天的喧闹判若两地。帕洛斯熟门熟路地避开可能有监控的主路,沿着阴影处快速穿行,很快来到了教学楼楼下。他抬头望了望天台的方向,隐约能看到一点微弱的光亮。
顺着消防楼梯悄无声息地登上天台,一股混合着炭火肉香和夜晚凉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天台的角落,一个小巧但看起来相当专业的便携烧烤架正冒着缕缕青烟,炭火烧得正旺。
佩利正手忙脚乱地翻动着烤架上的肉串,嘴里嚷嚷着:“熟了没?这块肯定熟了!嗷,烫!”
雷狮则舒舒服服地坐在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旧沙发上,长腿交叠,手里拿着一罐啤酒,悠闲地看着佩利忙活。
卡米尔坐在一个箱子上,靠近烧烤架,看似在帮忙递调料,实则更像是在监控佩利,防止他把东西烤焦或者引发什么“安全事故”。
“哟,来了。”雷狮第一个注意到帕洛斯,扬了扬手中的啤酒罐算是打招呼。
“帕洛斯帕洛斯!快来!我烤了好多肉!”佩利看到帕洛斯,立刻兴奋地招呼,举着一串看起来有点焦黑的肉串。
卡米尔也抬头看向帕洛斯,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帕洛斯似乎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比白天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放松?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帕洛斯笑着走过去,很自然地接替了佩利的位置,“让我来吧,你再烤下去,我们今晚就只能吃炭了。”
“好吧,给,帕洛斯!”佩利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也没争辩,乖乖把夹子递给帕洛斯,自己跑到一边开了一罐可乐咕咚咕咚喝起来。
帕洛斯接手后,烤肉的效率明显提升。他动作熟练地翻动肉串,刷油撒料,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这手艺是在漫长流浪生涯中练就的,此刻用来烧烤,倒有点大材小用的感觉。但他做得很认真,仿佛这只是一项普通的、需要做好的任务。
“可以啊帕洛斯,深藏不露。”雷狮看着帕洛斯娴熟的动作,挑眉评价道,语气听不出是真心夸赞还是别有深意。
“以前偶尔会自己弄点吃的,练过一些。”帕洛斯头也不抬,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将烤好的肉串分别递给雷狮和卡米尔,然后又给眼巴巴的佩利拿了几串。
四个人围着小小的烧烤架,在空旷的天台上,就着夜色和微风,开始享用这顿突如其来的夜宵。气氛意外的和谐。
佩利吃得满嘴是油,不停地夸赞帕洛斯的手艺。雷狮慢条斯理地吃着,偶尔和帕洛斯聊几句学校里无关痛痒的八卦,或者吐槽一下某个老师。
卡米尔依旧沉默,但吃得很香,偶尔会起身去调整一下炭火,或者给帕洛斯递上需要的调料。
这种氛围让帕洛斯有些恍惚。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四个关系要好的普通高中生,在学园祭后偷偷聚在一起享受叛逆的夜晚。
没有元力,没有大赛,没有生死搏杀,只有烤肉、啤酒和少年之间琐碎的闲聊。
然而,一些细微之处,总在提醒他并非如此。
比如,当一阵夜风吹过,烧烤架的炭火猛地窜起几点火星,朝着佩利的方向飞去时——
几乎在同一瞬间,帕洛斯拿着夹子的手微微一顿,身体有极细微的紧绷。而坐在旁边的卡米尔,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攥紧,眼神锐利地扫向火星。就连看似最放松的雷狮,握着啤酒罐的手指也收紧了一瞬,目光瞥了过来。
只有佩利本人,毫无所觉地继续啃着肉串,还含糊地说:“这风还挺凉快!”
那瞬间三人几乎同步的、本能的警惕反应,快得如同幻影,随即又迅速消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卡米尔的手松开,雷狮继续喝酒,帕洛斯也重新开始翻动肉串。
但这种同步,这种刻入骨髓的、对潜在危险哪怕是极其微小的的警觉,绝不是普通学生该有的。
帕洛斯的心沉了沉。他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三个人,绝对有问题。他们和自己一样,与这个和平的学园格格不入。只是,他们似乎比自己更早地融入了这里,或者说,他们隐藏得更深。
“喂,帕洛斯,”雷狮忽然开口,打断了帕洛斯的思绪,他晃了晃空了的啤酒罐,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深邃,“学园祭结束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帕洛斯抬起头,对上雷狮的目光。那目光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探究。
“打算?”帕洛斯笑了笑,用夹子给肉串翻了个面,“还能有什么打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呗。总不能一直搞鬼屋吧?”
“也是。”雷狮扯了扯嘴角,没再追问,转而说道,“下学期有个星际知识竞赛,听说奖品不错。有兴趣吗?”
星际知识竞赛?帕洛斯心中一动。这确实是他擅长且感兴趣的领域,无论是这个世界的知识,还是他来自那个世界的见闻,都能派上用场。
“听起来有点意思。”帕洛斯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
“到时候再说。”雷狮似乎也并不急于得到肯定答案,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差不多了,收拾一下,该撤了。”
四人一起动手,很快将天台收拾干净,不留一丝痕迹。离开前,帕洛斯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夜空下的秘密据点。今晚的烧烤,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试探,也是一次无声的靠近。
回去的路上,四人并肩而行,影子在路灯下拉长。佩利还在兴奋地说着下次要烤什么,卡米尔安静地听着,雷狮偶尔毒舌地吐槽一句。
帕洛斯走在他们中间,感受着这份看似平常的陪伴,内心却波澜起伏。他们是谁?来自哪里?目的是什么?这些问题像漩涡一样在他脑中盘旋。
但至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前方迷雾重重,但身边有了同行者,即使彼此之间也隔着看不见的纱幔。
夜风吹过,带着初夏的微凉。帕洛斯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
无论如何,先走下去吧。答案,总会在某个时刻,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