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春后院的小轩窗支开着，午后的阳光斜斜洒入，在临窗的茶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秦佳喻刚核对完一批新到的药材账目，正得闲片刻。
轻黛脚步轻快地走进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笑意，低声将康亲王府近日的“热闹”和华阳郡主莫名招蜂引蝶的窘态绘声绘色地禀报了一遍。
秦佳喻执起素白瓷杯，听着轻黛的叙述，眼帘微垂，目光落在杯中载沉载浮的碧色茶芽上。待听到华阳郡主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连心爱的香囊都不得不弃用时，她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她端起茶盏，送至唇边，浅浅啜了一口。清雅的茶香在口中弥漫开，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甜意。
阳光恰好掠过她微垂的睫羽，在她莹白的脸颊上投下小扇般的阴影。那抹得逞后的小小快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一贯清冷的面容上漾开细微的涟漪。唇角噙着的笑意加深，一颗尖尖的小虎牙不经意间露出了小巧可爱的尖儿，为她平添了几分罕见的娇憨与狡黠，像一只终于成功偷到了灯油的小老鼠，正躲在角落里捧着收获窃喜。
这全然放松、流露真性情的刹那，灵动，鲜活，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与她平日在人前的沉稳淡漠、冷静疏离判若两人。
“真是……辛苦了那些小蜂蝶了。”她轻声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的轻快。
然而，话音甫落，她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敏锐的直觉让她感到一丝异样——并非察觉到具体的气息或声音，而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她倏然抬眸，眼底那点零星的笑意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恢复成一贯的平静无波，看向小院连接后巷的那扇月亮门。
不知何时，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倚在了门边。
云琮今日穿着一身青色常服，少了几分王爷的威仪，多了几分闲适慵懒。他显然来了有一小会儿，也不知将方才她那副小模样看了多少去。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眸底深处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静静燃烧，跳动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兴味。
他极少看到她这般模样。不，是几乎从未见过。
人前的她，或是冷静自持的秦二小姐，或是心思缜密的萧先生，聪慧、果决、淡漠，像一层薄冰覆盖下的深潭，令人难以窥探其下真容。
而方才那一瞬，冰层乍破，窥见的竟是如此灵动狡黠、甚至带着点可爱稚气的内里。那偷偷得意的小虎牙，像是不小心露出来的小爪子，挠得他心尖发痒。
像一只……算计得逞后，忍不住自己偷着乐的小狐狸。
有趣得紧，也可爱得紧。
四目相对，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秦佳喻放下茶盏，起身，举止依旧从容，微微颔首：“越王殿下。”语气平稳，听不出丝毫被撞破的慌乱，唯有在垂下视线时，指尖几不可见地蜷缩了一下。
云琮直起身，缓步走入小院，目光始终未从她脸上移开，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孤似乎……”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来得不巧，打扰了二小姐的……雅兴？”
他刻意放缓了“雅兴”二字，目光掠过她方才饮过的茶盏，仿佛那清茶里藏着什么特别值得愉悦的滋味。
秦佳喻面色不变，仿佛听不懂他的调侃，只淡然道：“殿下说笑了。不过是寻常歇息片刻。不知殿下突然驾临，有何指教？”
云琮走到她近前，停下脚步。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雪松香，随着微风拂来。
他并未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垂眸看着她，目光在她恢复平静的脸上细细巡梭，似乎想找出方才那惊鸿一瞥的残留痕迹。
“指教谈不上”他低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仅容二人听见，“只是恰好路过，又恰好……看到了一只小狐狸，在偷着乐。”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她抿紧的唇上，意有所指：“就是那尖尖的小虎牙，藏得不够好。”
秦佳喻：“……”
她终于抬眸，对上他含笑的视线，琥珀色的眼瞳里平静无波，耳根处却难以控制地微微发热。她面无表情地开口：“殿下今日似乎格外清闲。”
竟是直接略过了他的比喻，反将一军。
云琮闻言，非但不恼，眼中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
嗯，还会呛声。更像了。
“确实清闲”他从善如流地接话，视线却依旧胶着在她身上，意味深长道，“所以来看点……有趣的事。”
比如，看看他的小狐狸，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让人吃了哑巴亏，然后自己躲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偷偷开心的。
这份与他如出一辙的“小心眼”和“记仇”，当真是……越发合他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