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娇刚带着监察部属官，快马加鞭赶往封龙军驻地处置陈忠之事，上艾城驿道的尘土里，便缓缓走来一道清瘦身影——
素衣布裙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发间一支木簪挽住青丝，肩周身裹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仙气，正是些许时日未见的杨柳。
守在中军帐外的士兵不认识杨柳，见是陌生女子，当即横枪拦下：“此乃军管重地，姑娘请留步！”
杨柳停下脚步，语气平静无波：“在下杨柳，行医路过，听闻旧友在此，特来拜访。”
话音刚落，帐内的徐晃已闻声出来，他抬眼看清来人，先是瞳孔微缩，随即快步上前：“杨姑娘？许久未见，你怎么会来上艾？”
“四处游医，恰巧路过此地。”杨柳垂下眼帘。
徐晃心里犯了嘀咕——张远遇刺中毒是高层绝密，连营中普通士兵都不知情，杨柳怎会“恰巧”路过？
他正思忖着，帐内的李大目已循着声音摸索过来，木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里透着急切，声音却刻意放得平缓：“是杨姑娘吗？当年你还帮我治过腿伤，没想到能在这儿再见。”
没人注意到，李大目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前些时日，正是他和郭大贤商量后，让心腹带着密信溜出上艾，请杨柳前来相助。
徐晃与赵云、孙轻交换了个眼神，几人眼底都藏着防备——杨柳是太平道出身，而人民军与太平道素来有别，若让她知晓首席遇刺，万一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可眼下张青束手无策，杨柳的医术又是当年见识过的，若是错过，或许就没机会了。
孙轻坐在轮椅上，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既然是旧友，便进帐说话吧。”他朝着徐晃使了个眼色，示意先探探口风。
进了帐，孙轻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试探：“杨姑娘这些年四处行医，辛苦得很。只是上艾最近事多，怕是没太多时间招待你。”
杨柳淡淡道：“无妨，我只是路过，看看旧友便走。张首席呢？”
徐晃与赵云对视一眼，终究还是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他压低声音，语气严肃：“实不相瞒，首席遇刺，中了奇毒，至今昏迷，张青同志试遍草药也解不了。杨姑娘医术高明，若是有办法，还请出手相助。”
李大目在一旁听着，脸上虽平静，心里却松了口气。而杨柳像是刚得知消息般，眼底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沉下脸：“竟有此事。带我去看看。”
走进内帐，烛火正摇曳不定，灯花偶尔“噼啪”爆开，将墙面的影子映得忽明忽暗。
杨柳扎了几个穴位后，张远刚从一阵昏沉中醒转，费力地缓缓抬眼。
当看清眼前的身影时，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你来了。”
杨柳目光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停驻了片刻，说：“我来了——再不来，怕是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张远愣了愣，随即扯出一抹虚弱的笑：“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直接，一点没变。”
“是一年零九个月，不是‘这么多年’。”杨柳说。
张远的笑容僵了僵，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愧疚，最终都化作一声轻叹：“倒像是隔了半辈子。”
杨柳嗔怪道：“你也太不小心。”
“世事无常。”张远望着帐顶交织的木纹路，语气轻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呢？”
“又说这些大道理。”杨柳眉梢微蹙。
帐内静了下来，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张远想起当年在雁门拒绝杨柳的表白时，喉结轻轻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这一年多来，你过得还好吗？”
杨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淡影：“谈不上好与不好。走南闯北，给百姓治治病，混口饭吃，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
张远没再接话，只静静望着她，忽然半开玩笑般开口，语气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那你看我这身子……还有救吗？张青说这毒他认不出，连我自己都觉得，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你自己。”杨柳的声音依旧平静，却伸手打开了药箱——里面没有常见的草药，反而放着几支刻满奇特纹路的木簪，还有一小包暗红色的粉末。
“听着倒像是没救了。”张远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力气扬起嘴角。
“能救。”杨柳抬眼，目光直直望进他眼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但你得信我。”
“信你什么？”张远挑了挑眉，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信我，也信东皇太一。”杨柳拿出一支木簪，指尖在簪子的纹路上来回摩挲，“这毒太邪性，寻常草药解不了，得借天地灵气压一压，才能稳住你的心脉。”
张远的眉皱得更紧，带着点不以为然：“你要给我做法续命？那还不如点七星灯，好歹名气大些，听着也像样。”
杨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失笑：“没想到你这不信鬼神的人，竟也知道七星续命术？”
“不过是些迷信说法，我可不信这些。”张远摆了摆手。
杨柳没再争辩，只淡淡道：“信与不信，不重要。你若不愿，那我便不和你商量了——门外的人若是同意，我再动手。”
“封建迷信，要不得……”张远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杨柳轻轻拂了拂衣袖，一股极淡的异香悄然弥漫开来——像是某种山野花草晒干后的清香，却带着说不出的安抚力，悄悄钻进鼻腔。
他只觉眼皮猛地发沉，脑中的思绪像是被浓雾裹住，先前还清明的意识渐渐模糊，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原本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稳起来。
杨柳俯身，仔细确认他睡熟，才转身走出内帐。
徐晃、赵云、孙轻早已在门外等候，见她出来，立刻围了上去。
“杨姑娘，首席怎么样了？”徐晃急切地问，声音都带着点发紧。
“他毒气已经攻心，寻常医术根本解不了。”杨柳声音沉稳，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我需在帐内设坛，做法祈福，借天地之力暂时压下毒性——这样才能为后续找解毒之法，争取些时间。”
众人闻言，竟无一人反对。赵云虽向来不信这些“旁门左道”，却也知道张青已无计可施，只能尽一切努力了；
孙轻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只要能救首席，什么办法都该试试，不能放弃；”
徐晃更是直接，往前一步：“需要什么东西，我们这就去准备，绝不耽误！”
杨柳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