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菩萨并未直接承诺引荐,而是告知李无恙,净琉璃世界近期正面临一桩棘手的难题:守护世界根基的“八宝功德林”中,有一株至关重要的“无相宝树”近来灵性晦暗,生机流失,似被无形魔障所侵,连大慈光王佛亲自出手,也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佛门推测,此魔障非寻常外魔,可能与某种因果业力或概念层面的污染有关,需有缘人以非常手段化解。
“无相宝树,象征佛法无相,关乎净土根本。若能解决此难题,便是对净琉璃世界有无量功德,届时求见古佛,或有一线可能。”妙音菩萨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无恙,“施主所修之道,寂灭万象,直指本源,或许正是应对此类无形魔障的关键。此乃试炼,亦是机缘。”
李无恙明悟,这是佛门给出的考题。解决无相宝树之困,便是叩开净琉璃世界大门的敲门砖。他拱手道:“多谢菩萨指点,在下愿往一试。”
“善。”妙音菩萨颔首,取出一枚琉璃树叶状的符印递给李无恙,“持此信物,可畅通无阻进入功德林外围。但能否接近无相宝树,并化解其厄,就看施主自身的缘法与本事了。切记,功德林内佛法无边,亦考验心性,莫失本心。”
辞别妙音菩萨,李无恙四人乘坐星舰,前往净琉璃世界。越是靠近,佛光愿力越是精纯浩大,虚空中甚至凝结出金色的甘露。净琉璃世界并非大陆,而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如同琉璃铸就的球形结界**,内部山河大地、楼阁庙宇清晰可见,散发着清净无瑕、永恒极乐的气息。
凭借琉璃叶符印,星舰顺利穿过结界。一进入其中,浓郁到化不开的佛门愿力便扑面而来,清微、月琉璃、云逸皆感到心神宁静,修为隐隐有精进之感。唯有李无恙,混沌道体自主运转的速度加快,那股微妙的排斥感更强了,仿佛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虽未被同化,却格格不入。
在接引僧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位于世界中心的八宝功德林。此林并非寻常树林,而是由金、银、琉璃、玻瓈、砗磲、赤珠、玛瑙等七宝树木,以及中央一株通体剔透、如梦似幻的无相宝树共同构成。林中梵唱不绝,地上铺满金沙,每一步踏出,都有莲花虚影绽放。
然而,刚一踏入林中,李无恙便感受到了异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淡薄、却如附骨之疽的晦暗气息。这股气息并非魔气,也非死气,而是一种否定存在、消解意义的虚无之意,与佛门的“空”截然不同,充满了大破灭、大沉沦**的意味。正是这股气息,缠绕在中央那株高达万丈、枝叶却有些萎靡的无相宝树上。
“此乃‘无相魔障’。”一位镇守林中的罗汉面色凝重地解释,“非是外魔入侵,而是自宝树本源衍生之劫,源于某种对‘佛法无边’‘极乐永恒’的根本性质疑与意义虚无之念。佛法越是精深,愿力越是浩瀚,此魔障反噬越强。寻常驱魔、净化手段,皆无效用,反而可能加剧其蔓延。”
李无恙恍然。这并非力量层面的对抗,而是理念、道境层面的侵蚀。佛门讲究度化、建立秩序净土,而这魔障,直指“度化是否绝对必要?”“极乐是否真实永恒?”等根本性问题,动摇了净土存在的根基。难怪连古佛都感到棘手。
“混沌生万法,寂灭归一元。”李无恙默念口诀,心中已有计较。佛门之法,在于“建立”与“秩序”,而他的混沌寂灭大道,在于“包容”与“终极”。或许,无需强行“净化”这魔障,而是可以……“包容”它的存在,并引导其归于“寂灭”?
他让清微三人在外等候,独自走向无相宝树。越靠近,那股虚无之意越强,不断冲击他的道心,试图让他怀疑自身存在的意义,质疑所行之道是否徒劳。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然寂灭之下,因果亦空。”李无恙不为所动,混沌道心澄澈如镜,映照一切,却不染一尘。他在宝树下盘膝而坐,并未施展任何神通,而是将心神沉入混沌道体,引动那页《寂灭天书》的真意。
他不再抗拒那股虚无之意,反而主动将其纳入自身混沌之中。同时,他以寂灭剑意为引,并非斩向魔障,而是缓缓地、轻柔地,引导着那股否定一切、消解意义的虚无之力,走向其必然的归宿——终极的寂灭。
这是一个极其精微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不仅无法化解魔障,自身道心都可能被虚无同化。李无恙谨守“混沌生万法,寂灭归一元”的道念,将自身化作一个桥梁,一个转化的熔炉。
时间一点点流逝。宝树下的李无恙,周身气息变得愈发虚无缥缈,时而仿佛要与那魔障一同化去,时而又有一股坚韧不拔的生机自混沌中诞生。他意识海中,三页天书流转,玄女所在的棺椁也散发微光,似乎在与这股奇异的力量共鸣。
七天七夜后,当第一缕晨曦般的佛光透过琉璃结界,洒向功德林时,那株无相宝树突然轻轻一颤。缠绕其上的晦暗气息,如同朝露遇见阳光,缓缓消散,不是被驱散,而是如同完成了某种使命,自然而然地归于平静,融入虚无。宝树的枝叶重新舒展开来,焕发出比以往更加通透、更加坚韧的灵光。
魔障,散了。
李无恙缓缓睁开眼,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他成功化解了无相之劫,对混沌寂灭大道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慈悲,仿佛能抚平一切创伤的宏大佛号,响彻整个净琉璃世界: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以寂灭渡虚无,妙法通天,功德无量。请入‘八宝功德池’一叙。”
大慈光王佛,终于愿意见他了。净世莲台,似乎近在眼前。然而,李无恙心中清楚,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佛门至宝,岂是轻易可得?古佛的“一叙”,又将带来怎样的因果?
宏大的佛号如同春风化雨,瞬间涤荡了李无恙因化解无相魔障而带来的疲惫与心神损耗。他起身,整了整衣袍,虽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澈坚定,对着虚空合十一礼:“晚辈李无恙,谨遵佛旨。”
清微观主、月琉璃和云逸在外围见状,皆是松了口气,面露喜色。李无恙成功通过试炼,意味着他们距离目标更近了一步。
一位身着金色袈裟、面容祥和的引路罗汉悄然出现在李无恙身前,躬身道:“李施主,请随小僧来。”说罢,转身朝着功德林深处走去。李无恙对清微三人微微颔首,示意他们稍安勿躁,随即跟上。
穿过层层叠叠、散发着各色宝光的七宝树林,越往深处,佛光愿力越是精纯浓郁,甚至凝结成金色的露珠,从树叶上滑落,滴在铺满金沙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滋养着万物。空气中弥漫的檀香也越发清冽,让人心神俱醉。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一片广阔无垠、澄澈如镜的湖泊映入眼帘。湖水并非寻常之水,而是呈现出七彩琉璃之色,水面上氤氲着淡淡的金色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八种不同的宝物虚影(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琥珀)沉浮流转,散发出无量功德之光。这便是净琉璃世界的核心——八宝功德池。
池中央,有一朵巨大无比、含苞待放的九色莲花亭亭玉立,莲花瓣上天然铭刻着无数细密的佛门经文,流转着净化万物、滋养神魂的磅礴生机。莲台之上,端坐着一位身形模糊、仿佛与整个琉璃世界融为一体的佛陀虚影。他宝相庄严,面容慈悲,双目微阖,周身并无迫人威压,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如渊似海的感觉,仿佛他就是这片天地的规则本身。正是大慈光王佛!
仅仅是遥望,李无恙就感到自身的混沌道体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与敬畏。这不是力量上的压制,而是生命层次与大道本源上的差距所带来的天然感应。
“晚辈李无恙,拜见光王佛。”李无恙在池畔停下脚步,恭敬行礼。
佛陀虚影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包容万物、洞彻因果的眸子,目光落在李无恙身上,带着一丝审视,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
“李施主,你来了。”光王佛的声音平和舒缓,直接响彻在李无恙心田,“你以寂灭之道,化解无相之劫,手段非凡,心性亦佳。可知那无相魔障,源于何处?”
李无恙沉吟片刻,如实答道:“晚辈以为,此魔障非外邪,乃心生之劫。源于对‘有’的极致追求中,滋生的对‘无’的恐惧与质疑。佛法度世,建立净土,是为‘有’;然‘有’之极,或见‘无’之影。晚辈以混沌包容此‘无’,以寂灭引导其归元,并非消灭,而是令其完成自身的‘寂灭’,重归平静。”
光王佛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善。见解独到,直指本源。混沌寂灭,确有其玄妙。你求净世莲台,所为何事?”
李无恙深吸一口气,将玄女之事,以及“外壳”被污染、急需净世莲台净化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告知,但隐去了玄女的具体身份和部分核心秘密。
光王佛静静聆听,末了,缓缓道:“净世莲台,乃我佛门至宝,蕴含无上净化之力,可涤荡一切污秽,重塑清净法身。然,宝物有灵,非大功德、大机缘者不可得,更非强取所能拥有。施主虽解无相之劫,有功于净土,但欲得莲台,尚需一缘。”
“请佛尊明示。”李无恙心知不会如此简单。
“莲台有灵,需其自愿认主,或由老衲以无上佛法催动,方可发挥最大效力。”光王佛道,“老衲可为你开启功德池禁制,予你一次尝试沟通莲台之灵的机会。能否得其认可,引出净化之力,全看你自身造化与缘法。此外,即便成功,催动莲台净化那等深重魔秽,亦需付出不小代价,或损你修为根基,或折你福缘气运,你可愿承受?”
李无恙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为救她,万死无悔!请佛尊成全!”
光王佛深深看了李无恙一眼,似乎看透了他内心的执着与坚定,不再多言。他抬起右手,对着功德池虚空一点。
嗡——!
整个八宝功德池骤然亮起,七彩琉璃之水荡漾起来,中央那朵九色莲花缓缓绽放,露出莲蓬。莲蓬之上,并非莲子,而是一团柔和纯净、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浊的乳白色光晕——那便是净世莲台的本源灵光**!
“去吧,尝试与它沟通。记住,心诚则灵,强求无益。”光王佛的声音带着告诫。
李无恙屏息凝神,一步步走向池边。越是靠近,那净化灵光带来的压迫感越强,仿佛要将他体内的混沌之气、寂灭之意都一并净化洗涤。他紧守道心,运转“混沌生万法,寂灭归一元”的口诀,将自身意念化作最纯粹的守护与救赎之念,缓缓探向那团灵光。
他的意念中,没有贪婪,没有占有,只有对玄女沉眠的痛惜,对她遭受污染的愤怒,以及不惜一切也要让她恢复纯净的决绝之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乳白色灵光起初毫无反应,如同沉睡。李无恙不急不躁,持续传递着那份纯粹的心念。意识海中,那水晶棺椁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纯净的净化之力,微微震动,玄女本体传来一丝微弱的、带着渴望的波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李无恙心神消耗巨大,几乎要坚持不住时,那团乳白色灵光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被某种真挚的情感触动。一丝温暖、祥和的意念,如同初生的嫩芽,小心翼翼地回应了李无恙。
沟通,建立了!
李无恙心中狂喜,更加专注地引导着这份联系,将玄女“外壳”被污染的情况,以及自己的请求,清晰地传递过去。
净世莲台之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它传递回一道清晰的意念:它认可李无恙的救赎之心,愿意相助,但净化过程需要李无恙以自身本源道血为引,并承受净化之力反冲的巨大痛苦,且只能引导一部分净化之力离开功德池,无法将莲台本体带走。
“我愿意!”李无恙毫不犹豫,咬破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着混沌道韵与寂灭真意的心头精血,屈指弹向那团灵光。
精血融入灵光,莲台之灵光芒大盛,一道凝练如实质的乳白色光柱骤然从莲蓬中射出,笼罩住李无恙!磅礴浩瀚的净化之力涌入他的体内,并非攻击,而是洗涤、净化他每一寸经脉、每一个细胞,同时也在他的引导下,分出一缕细流,透过冥冥中的联系,涌向他意识海中那被污染的“外壳”玄女!
“呃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这净化之力至阳至纯,对李无恙的混沌寂灭道基产生了强烈的冲击,仿佛要将他的力量根基都彻底净化重塑!但他死死咬牙支撑,引导着那股力量,同时以自身道体为容器,承受着绝大部分的反冲之力。
他的皮肤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七窍皆有乳白色的光焰溢出,气息剧烈波动,但他眼神中的坚定,从未改变。
功德池畔,光王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慈悲与赞许。
净化,在巨大的痛苦中,持续进行。
(一百六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