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灵性视界与学徒工
煤气灯稳定而昏黄的光线洒落，将地下室的阴森驱散了不少，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若有若无的恶意并未完全离去。
林恩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身体各处传来撕裂般的酸痛和极度的疲惫，仿佛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又像是大病初愈。
然而，与身体的虚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感知。
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截然不同。
即使不刻意集中精神，他也能隐约“感觉”到周围环境的模糊轮廓——
并非视觉上的清晰，而是一种基于灵性的、立体的感知。
他能“感觉”到身后暗门上那些复杂几何图案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能量场；
能“感觉”到架子上那些被覆盖的物品中，有几件正散发出性质各异、或温暖或阴冷的微弱波动；
尤其能“感觉”到那个安静下来的木箱方向，依旧盘踞着一团浓郁、冰冷、充满饥饿感的黑暗，如同一个沉睡的毒瘤，令人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他的嗅觉也变得更加敏锐，能清晰分辨出空气中混杂的数十种气味：
陈腐的尘埃、各种草药的残留药性、精油的芬芳、地下深处的潮气、曜石小瓶上残留的魔药异香、甚至还有…
勒菲弗尔身上传来的淡淡樟脑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旧纸张的古老气息。
听觉亦然，他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微弱声音，心脏缓慢而有力的搏动，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店铺外街道上传来的、被距离和墙壁削弱后的模糊声响。
这就是序列九——窥秘人带来的改变？
灵性的全面提升和某种程度上的“第六感”。
“感觉如何？”
勒菲弗尔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浸式体验。
老药剂师提着灯，目光平静地扫视着他，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刚完成淬火的工具。
“…很奇妙，但也…很累。”
林恩老实回答，声音有些沙哑，“世界变得…更清晰，也更复杂了。”
“灵性觉醒初期的正常现象。你的精神还不适应这种程度的感知，需要时间磨合和休息。”
勒菲弗尔转身，示意他跟上，“但你没有太多休息时间，记住你的报酬：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店铺后面的小厨房。
勒菲弗尔给林恩倒了一杯温水，水里似乎加了一点不知名的粉末，喝下去后，一股温和的暖流散开，稍微缓解了那深入骨髓的疲惫感。
林恩坐在椅子上，努力回忆并梳理着刚才在极度痛苦和恐惧中捕捉到的那些碎片化“窥视”。
他闭上眼睛，尝试主动去“感知”。
那些光怪陆离、令人不安的幻象没有再次出现，但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到刚才地下室的方向时，那几缕正在消散的、由黑色烟尘构成的扭曲丝线再次浮现在他的“感知”中。
“那个箱子…”林恩睁开眼，看向勒菲弗尔，语气带着不确定，“我‘看’到…
或者说感觉到，有几缕黑色的、像烟尘又像丝线的东西从门缝里飘出来，正在慢慢变淡。
它们让我感觉很不舒服，非常…饥饿和危险。”
勒菲弗尔擦拭天平的动作微微一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厄难痕迹’…看来你初步觉醒的灵视比我想象的要敏锐一些。
那是里面那东西力量逸散造成的灵性污染残留，通常只有序列更高或者特定途径的人才能直接观测到，继续。”
得到肯定，林恩精神微振，继续努力感知和回忆：“还有…刚才我下来之前，在巷子口，那个被驱赶的老乞丐…我好像‘看’到他的兜帽下面…不是脸，是一团…旋转的黑暗，还有细微的咀嚼声。”
他说得有些艰难，因为这描述听起来自己都像是个疯子。
勒菲弗尔的脸色似乎凝重了一分：“‘密喰者’的奴仆。”
那群腐烂鬣狗的爪子已经伸到码头区来了么，看来最近的案子比报纸上写的更麻烦。
他低声自语了一句，没有向林恩解释，只是示意，“还有吗？”
林恩又努力回想了一下：“还有…报纸上那个符号，我看得更清楚了，它的结构…非常复杂，而且…让人头晕，好像是由无数细小的东西在蠕动构成…”
他无法准确描述那种感觉。
“嗯，典型的邪神印记，蕴含精神污染，以后遇到类似的符号，尽量不要长时间直视，你现在的灵性还不足以抵挡它们的侵蚀。”
勒菲弗尔告诫道，随即摆了摆手，“好了，第一次能捕捉到这些信息，算你合格，现在，你需要的是休息，让灵性初步稳定。”
他指了指厨房角落一个堆放着一些旧麻袋和毛毯的狭窄空间：“那里可以让你凑合一夜。
明天开始，你正式在这里帮工。打扫店铺，整理药材，研磨粉末，处理一些基础的材料。
我会管你三餐，但没有工钱。这是你熟悉这个世界、消化魔药、同时也是支付后续‘学费’的方式。”
“消化…”
林恩想起那痛苦的经历，心有余悸，“我该怎么做？”
“日常就是最好的消化。”
勒菲弗尔走向柜台，开始清点账目，头也不抬地说，“去接触，去处理那些蕴含灵性的材料。
用你的手去分辨它们的质地，用你的鼻子去记忆它们的气息，用你新生的灵性去感受它们内在的能量和特性。
当你能够不依靠标签和我的指导，仅凭自身的感知就准确辨认出店里大部分基础材料，并能初步理解它们的用途和禁忌时，你的魔药就算消化了一部分。”
“记住，是‘理解’和‘掌控’，不是死记硬背，窥秘人之路，核心在于‘解读’世界的隐秘知识，而这些材料，就是世界隐秘的一部分。”
接下来的几天，林恩就在“勒菲弗尔的奇异药材与精油”店铺里安顿下来。
白天，他像个真正的学徒一样，穿着勒菲弗尔提供的一套明显过时且稍显宽大的粗布衣服，打扫卫生，擦拭瓶罐，学习给各种草药分类、晾晒、研磨成粉。
他接触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奇异材料：需要戴着厚手套处理、触碰会让人产生轻微幻觉的“月光蓟”；
散发着甜美气息却能让人陷入沉睡的“夜眠花粉”；
必须在特定月光下采集、质地如冰般寒冷的“银叶草”；
甚至还有某种据说来自深海、浸泡在盐水里依旧微微颤动的诡异肉块…
每一样材料，他都尝试用勒菲弗尔教导的方法，调动那新生的、还十分稚嫩的灵性感知去“解读”。
这个过程起初非常困难，且极其耗费精神，常常处理一会儿就感到头痛欲裂，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成功的辨认和感知，胸口中那服食魔药后一直存在的、微胀微热的感觉就会舒缓一丝，仿佛某种东西正在被慢慢吸收。
这让他确信勒菲弗尔的方法是正确的。
晚上，他就在厨房角落那个简陋的“床铺”上休息。
勒菲弗尔偶尔会给他一些基础的神秘学书籍——
大多是手抄本，纸张泛黄，字迹潦草——让他阅读。
内容艰深晦涩，充斥着隐喻和象征，但林恩凭借着“窥秘人”带来的 enhanced 记忆力和理解力，以及穿越前接触过类似设定的优势，勉强能跟上进度，对这个世界的神秘学基础、正神信仰（虽然勒菲弗尔对此嗤之以鼻）、一些常见序列途径的传闻以及灵性、符号、仪式等概念有了初步的了解。
他也逐渐熟悉了这家店铺的古怪“客人”。
除了偶尔上门购买精油或普通伤药的附近居民，更多是些行色匆匆、用兜帽或高领遮掩面容、说话压低声音的神秘人物。
他们通常会用隐晦的黑话或特定的手势与勒菲弗尔交流，购买一些明显不属于正常范畴的材料。
林恩被要求除非召唤，否则尽量待在后面，但他总能凭借 enhanced 听觉捕捉到只言片语，或是凭借灵性感知到某些客人身上散发出的、或冰冷或狂躁或晦涩的能量场。
这些都让他对这个世界的危险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期间，他又经历了两次短暂的、不受控制的“灵性窥视”。
一次是他在擦拭一个刚从地下室里搬上来的、布满铜绿的古旧香炉时，眼前突然闪过一幅画面：弥漫的紫色烟雾中，无数扭曲的人影在疯狂舞蹈，他们的身体如同蜡般融化…
画面一闪而逝，却让他恶心反胃了好一阵。勒菲弗尔得知后，只是淡淡地让他在下次处理那个香炉时戴上特制的手套。
另一次是他在看到一位顾客支付给勒菲弗尔的一枚奇异金币时（金币上雕刻的不是国王头像，而是一个复杂的、由齿轮和眼睛构成的图案），他“看”到那金币上缠绕着极其淡薄的血色丝线，并伴随着一声极其微弱的、充满绝望的叹息。
他将这个发现告诉勒菲弗尔后，老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将金币丢进一个盛满黑色液体的碗里，金币入水瞬间，那血色丝线便仿佛被吞噬般消失了。
这些零碎的“窥视”带来的信息大多模糊且令人不安，但勒菲弗尔似乎总能从中解读出一些有用的东西，并据此调整店铺的某些布置，或是发出某些警告。
日子就在这种忙碌、疲惫、充满新知与隐隐不安中一天天过去。
大约一周后的一个下午，林恩正在小心翼翼地用黄铜秤称量一份“金薄荷粉末”——
这是“窥秘人”魔药的辅助材料之一，他处理时格外仔细——店铺门口的铜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一个穿着被雨水淋湿的深色外套、头戴宽檐帽、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的男人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呼吸急促，身体微微发抖，一只手指节苍白地紧紧抓着自己的另一条手臂。
还没等林恩开口询问，勒菲弗尔已经如同幽灵般从里间走了出来，目光锐利地落在那个不速之客身上。
男人抬起头，露出帽檐下的一张苍白而惊恐的脸，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
他压低了声音，声音嘶哑而颤抖：“勒菲弗尔先生…‘他们’…‘他们’找到我了。
我需要‘圣焰粉’，越多越好，还有…您这里有没有能避开‘追踪’的东西？
任何东西，价钱好商量。”
林恩的灵性直觉在此刻猛地跳动起来，他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正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如同被灼烧过的焦糊味，还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滑腻的…窥视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借由这个男人，远远地投来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