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下水道的死寂,被那无孔不入的“神骸低语”填满。
它不再是模糊的呓语,而是逐渐演变成一种情感的洪流,冲刷着林恩的意识堤坝。
无数破碎的画面、撕裂的情绪、锻造的轰鸣与陨落的寂静,混杂在一起,试图将他拖入那亘古的悲伤与疯狂。
林恩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隐现。
他不再试图完全阻挡这低语,而是运用【秘术导师】的能力,尝试去“解析”它。
他将这混乱的信息洪流视为一种特殊的、由情感和记忆碎片构成的“密文”,试图从中剥离出有用的“数据”。
艾德担忧地看着他,少年虽然感受不到具体的精神冲击,但林恩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足以说明他正在承受巨大的压力。
“先生,您还好吗?”
“无妨”林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盘膝坐下,将灵性感知专注于那低语中最沉重、最核心的“音符”——那股仿佛承载了世界重量的疲惫与绝望,“我需要……听懂它。”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林恩的意识在低语的浪潮中沉浮,如同一个潜水者,在深海中搜寻着珍珠。
他屏蔽了那些尖锐的痛苦、疯狂的怨恨,将全部心神沉浸在那股最深沉、最恒久的“悲伤”之中。
渐渐地,他捕捉到了一些不同于其他噪音的“规律”。
这股核心的悲伤低语,并非完全混沌。
它似乎在重复着某种……循环。
像是某种未完成的乐章,或是某个被中断的指令,在无尽的岁月里徒劳地回响。
“守护……创造……延续……”
(一段强烈的情感波动,夹杂着锻造的火光与生命的喜悦)
“……背叛……吞噬……寂灭……”
(情感陡然坠落,化为无边的黑暗与冰冷的虚无)
“……错误……枷锁……囚笼……”
(沉重的疲惫感席卷一切,带着某种自我否定的意味)
“……守护……创造……延续……”
(循环再次开始,但喜悦已蒙上阴影,仿佛带着血迹的重复)
这循环……像是一个破碎的程序,一个被强行扭曲的使命。
林恩心中剧震,藏镜人提供的“遗民”情报中提到,他们的使命是“维系其残火不熄”。
但这低语中透露出的,远不止是“维系”,更像是一种无法摆脱的“枷锁”和“囚笼”。
“谎言……”林恩喃喃自语。
难道所谓的“遗民使命”,所谓的“维系熔炉”,本身就是建立在某个被掩盖的“真相”之上的巨大谎言。
这低语中透露出的“错误”和“囚笼”感,就是被掩盖的真相碎片。
他回想起监视站信息中的另一条:“‘灵质献祭’仪式乃饮鸩止渴,加速神骸污染”。
如果“遗民”高层的真正目的,并非他们宣称的“守护”与“维系”,而是别的什么呢?比如……利用这神骸的力量,甚至,这“神骸”本身的状态,就是一个谎言?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猜想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也许,“锻火之神”并非单纯地“陨落”。
它可能是被“囚禁”于此,它的“残火”被某种力量强行维系,并非为了守护,而是为了持续地汲取它的力量,或者利用它来达成某个目的。
而“灵质献祭”,就是为了维持这个“囚笼”的运转,并压制神骸真正的意识(这无尽的悲伤低语可能就是其残存意识的体现)。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遗民”高层宣扬的“伟大使命”,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而真相,就隐藏在这被压抑、被扭曲的神骸低语之中。
“真相藏于谎言之下……”
林恩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晋升仪式的要求,并非指某个具体的谎言,而是指向覆盖在这片土地、这段历史之上的那个最大的、最根本的谎言——
关于“遗民使命”和“初始熔炉”本质的谎言。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听到低语,而是要在低语中,辨别出被谎言掩盖的真相。
他要理解这悲伤的源头,理解这循环背后的“错误”究竟是什么。
就在这时,怀中的“万机之魂”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他意识的转变,突然传来一阵温和而坚定的共鸣。
一股清晰的、代表着“创造”与“秩序”本源的力量,如同灯塔的光芒,注入他几乎被悲伤淹没的意识海洋,帮他稳定住心神,更加清晰地去感知、去辨析那低语中蕴含的信息。
他不再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引导着这股秩序之力,如同手术刀般,切入那循环往复的低语结构之中,试图剥离出最原始、最核心的“信息核”。
这个过程比之前更加凶险,如同在风暴眼中试图拆解炸弹。
他必须极度精确,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彻底卷入神骸的疯狂之中。
艾德紧张地看着林恩,只见他脸上的痛苦神色逐渐被一种极致的专注所取代,周身甚至开始散发出一种微弱的、与周围阴暗环境格格不入的、带着理性光泽的灵性微光。
突然,林恩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仿佛有无数信息的流光一闪而逝。
他捕捉到了,在那无尽的悲伤循环之下,一个被无数次重复、却被痛苦和扭曲所掩盖的、最初始的“烙印”!
那是一段极其古老、近乎法则本源的意识碎片,属于陨落前(或被囚禁前)的“锻火之神”:
“吾名……‘锻火之魂’……守护创造之权柄……然……秩序……不应成为……永恒的枷锁……生命……当有……归于虚无……之权利……”
这段信息极其短暂,却如同惊雷般在林恩脑海中炸响。
秩序不应成为永恒的枷锁,生命当有归于虚无之权利。
这完全颠覆了“遗民”所宣扬的、不惜一切代价“维系残火”的所谓使命。
这位古老的存在,其真正的意志,或许是认可“终结”的必然性,而非强行抗拒寂灭,将自己和后代都束缚在永恒的、痛苦的“维系”之中。
这就是被掩盖的真相,这就是“谎言”之下的核心。
几乎在这段真相被他理解、认可的瞬间,林恩感到灵魂深处某种桎梏松动了。
他一直试图在“创造”(万机之魂)与“终结”(寂灭之核)之间寻找的平衡点,似乎因为对这古老存在真正意志的理解,而变得更加清晰。
他体内初步融合的两块源初齿轮碎片,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和谐共鸣,秩序的力量变得更加圆融,而那一直蠢蠢欲动的“寂灭之核”碎片,也似乎暂时沉寂下去,不再那么充满攻击性。
他找到了通往序列六「真相探求者」的第一块敲门砖——
理解了覆盖于此地的“最大谎言”,并触及了被掩盖的“核心真相”。
但这还不够,仪式要求“熔炉深处,神骸低语之时”。
他还需要更接近核心,在低语最强烈的地方,完成最终的领悟与晋升。
他站起身,眼中的疲惫被一种锐利的光芒所取代。
“艾德,我们走。”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去听听这位古老的存在,还想告诉我们什么。”
他感觉到,前方的道路虽然更加危险,但方向,已经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