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骸方舟已毁,林恩立于观星塔废墟的边缘,脚下是扭曲的金属断崖,面前是无垠的、星光稀疏的虚无夹缝。
他没有代步工具,但眼神中并无迷茫。
他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五指虚张,对准前方空无一物的虚空。
右眼的黑暗微微流转,不再仅仅是聆听终结,而是开始编织。
他以自身为核心,灵魂之力为引线,开始捕捉、梳理周围环境中那些最细微、最基础的规则“低语”——
空间本身的微弱涟漪,引力的纤细脉络,乃至弥漫在背景中、近乎虚无的原始能量尘埃。
这个过程精细而宏大。他不再是粗暴地干涉或否定,而是像一个最耐心的工匠,将这些无形的、散乱的规则丝线,以自己的意志为蓝图,重新编织、架构。
渐渐地,在他面前的虚空中,一点微光开始凝聚。
那并非灵性的光芒,而是被强行汇聚、压缩、赋予临时结构的空间规则与能量尘埃本身所发出的、冷冽的辉光。
微光如同活物般生长、蔓延,勾勒出粗糙的轮廓——
一个仅能容纳一人屈身的、由星光与暗影交织而成的梭形舟体。
这舟体没有实体,完全由被编织的规则和凝聚的星尘构成,表面流淌着水波般的光晕,散发出一种与亡骸方舟截然不同的、内敛而危险的寂静气息。
【星尘之梭】
这是林恩以「深渊低语者」的权柄,结合对规则的理解,临时创造的代步工具。
它没有强大的攻击力,也没有坚固的防御,但其存在本身极度低调,能完美融入宇宙背景辐射,并且消耗远小于维持亡骸方舟的伪装。
只要他持续供给细微的灵魂之力并维持规则编织,它便能载着他穿越这片虚无。
林恩一步踏入星尘之梭。
梭体微微荡漾,仿佛与他融为一体。他心念一动,这星光之梭便无声无息地滑入虚无夹缝,向着脑海中胧月指引的航路下一个节点驶去,速度远超亡骸方舟。
航行变得相对平静。
有了星尘之梭对环境的适应性,他无需时刻紧绷神经应对规则乱流。
他盘坐在梭体内,终于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休整时间。
他再次检视自身。
灵魂在静修中缓慢恢复,对低语的掌控越发得心应手。而肉体的异化,并未因停止激烈战斗而中止,只是速度放缓了。
他低头,看到右侧胸膛的幽暗纹路已经蔓延到了心口附近,皮肤下的几根肋骨彻底化为了与右臂同源的琉璃骨,冰冷的质感甚至开始向内渗透,影响到右侧的肺叶。
呼吸时,能感觉到右肺传来一种奇异的、非生命的、高效的气体交换效率,仿佛那不再是一个血肉器官,而是一个冰冷的、遵循某种物理规则的“换气装置”。
同时,他左侧的肩胛骨也传来了隐约的刺麻感,那是异化开始向左侧身体渗透的征兆。
他正在从“一个拥有异化右臂的人”,向着“一个以人类形态为主,但内部结构正在被琉璃骨与寂灭规则逐步替换的存在”演变。
林恩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
他甚至开始主动引导这种异化,尝试着将部分相对稳定、无害的寂灭规则脉络,如同绘制符文般,在已经异化的琉璃骨内部进行更精密的“编织”,使其不仅仅是力量的载体,更能成为他施展“规则编织”时的天然增幅器与稳定器。
他将自己逐渐异化的身躯,也视作了一件可以不断“炼制”与“优化”的“器物”。
在此期间,他大部分时间都用于研究那个多面体稳定夜莺核心的“封存结构”。
他以指为笔,以灵魂之力为墨,在星尘之梭的内壁上不断临摹、推演那些复杂的逻辑循环。他对“悖论容器”的构想越来越清晰,欠缺的只是合适的“材料”与更深厚的相关知识。
航行不知持续了多久,根据航图显示,他已逐渐远离了观星塔废墟所在的危险区域,进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被称为“漂流坟场”的星域。
这里漂浮着更多、更零碎的文明残骸,规模远小于观星塔,像是宇宙战争后散落的尘埃。
按照胧月的航路,他需要在这里进行一次短暂的停留,利用这里复杂的环境进行一次必要的“跃迁”校准,以避开前方一个庞大的“观测者”中继站。
就在他降低星尘之梭的速度,准备寻找合适的校准参照物时——
他右眼的黑暗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尖锐、但又与之前混沌恶意截然不同的警示性低语!
不是攻击,而是……求救?
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带着强烈恐惧与绝望意味的精神波动,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从远处一片密集的小行星残骸带中传来。
那波动并非人类,更像是一种……具备了初步集体意识的机械造物发出的濒死哀鸣。
林恩本不欲多事。
宇宙间的生死太过寻常。
但就在他准备无视离开时,那求救的波动中,夹杂着的一丝极其熟悉的“规则气息”,让他骤然停下了星尘之梭!
那气息……与他从多面体上感知到的、观星塔特有的那种高度秩序化、高度逻辑化的规则风格,同出一源!
虽然微弱且扭曲,但本质不会错!
这片不起眼的“漂流坟场”里,有与观星塔相关的东西,或者说,有继承了观星塔部分遗产的存在!
林恩异色的双瞳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休整时间结束了。
或许,下一个线索,乃至打造“悖论容器”所需的部分“材料”,就藏在这突如其来的“求救”之中。
他操控着星尘之梭,如同一缕幽魂,悄无声息地滑向了那片散发着绝望与熟悉气息的小行星残骸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