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贴在胸口,那抹红痕还在发烫。林小满猛地将它扯下,塞进衣襟深处,掌心按地,灵力顺着指尖探入土层。震感比刚才强了不止一倍,像是地底有东西在挣扎,一下一下撞着封印的底壳。
她抬头看向阿绣:“你记不记得,以前秋分那天,发生过什么?”
阿绣靠在断墙边,手指死死抠着砖缝,声音发颤:“烽火台……会自己燃起来。守军还没看见敌情,刀就先出了鞘。城里的人,疯了一样往城外跑,拦都拦不住。我娘就是在那年被踩死的。”
林小满眼神一紧。
不是巧合。是封印松动时,乱流外溢,人心先乱。
她转身去扶周予安。少年瘫坐在地,魂体抖得像风里的纸,嘴唇发青,却还在咬牙撑着。
“还能撑住吗?”
周予安没睁眼,只抬了下手,指向地底:“它在……哭。”
“谁?”
“下面那个……被压着的。”
林小满盯着那半露的石像脸。石面冰冷,五官模糊,可她现在看明白了——那不是神像,也不是守将。它的姿势是跪着的,双手上托,不是支撑,是封印。整座庙,整块地基,全是压阵的符。
她忽然想起铭文最后那句:“若执念断,乱流起。”
原来不是警告。
是倒计时。
她站起身,走到石碑前,把古镜重新按上去。这一次,她没用血,而是用掌心最后一丝灵力,缓缓推入碑面裂痕。镜背的红光闪了两下,碑心忽然震了一下,像是钥匙插进了锁孔。
画面闪现。
一个老匠人跪在庙前,手里捧着古镜,额头磕在石阶上。他身后,战火连天,士兵互相砍杀,眼睛全红了。他把镜子埋进碑底,嘴里念着:“引乱流入地,七日止戈。”
画面断了。
林小满喘了口气,退后半步。她懂了。这镜子不仅能照魂,还能当“闸门”用——把乱流引下来,暂时压住。
七日止戈。
不是平息战争,是让人清醒七天。
她回头看向阿绣:“你和你那恋人,是不是也在这庙里拜过镜?”
阿绣点头:“每年春分,我都来。他送我来的。说这镜子能照见真心。”
“所以你们的执念,是仪式的一部分。”林小满声音低下去,“你们越想见,镜子越稳。可现在……秋分快到了,执念一断,封印就破。”
周予安忽然咳嗽,魂体一晃,几乎散开。林小满赶紧扶住他。
“怎么了?”
“黑气……往外涌。”他喘着气,“往东边……敌军的方向。”
林小满立刻抬头。远处天际,乌云压得极低,风里带着铁锈味。战鼓声断断续续传来,不是节奏,是乱敲的,像是有人在发疯。
她把古镜收回怀里,沉声说:“不能再等了。”
阿绣猛地抬头:“你要动镜?不行!它已经不稳了,再用一次,整个封印都会塌!”
“不动它,明天全城都会疯。”林小满盯着她,“你爱人现在在战场上指挥,你觉得他能撑多久?等所有人都失去理智,第一个死的就是主将。”
阿绣嘴唇抖着,没说话。
周予安扶着墙站起来,声音弱但清楚:“我……能撑住。让我来引。”
林小满摇头:“你现在的状态,碰一下镜都可能散。”
“可我能听见它。”周予安抬手,指尖轻轻碰了下胸口,“它在找执念。我有。我没完成的事还在。”
林小满愣住。
少年没表白,没说出口的喜欢,成了他留在人间的锚。可现在,这执念反而成了能用的力量。
她沉默几秒,终于点头:“好。但只许一次。我们不改战局,只压乱流。争取七天。”
阿绣忽然抓住她手腕:“万一……压不住呢?”
“那就一起散。”林小满直视她,“你选吧,是现在跑,还是拼一把,让你那阿琰活到秋分后。”
阿绣松了手,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过了几秒,她抬起脸:“我帮你稳镜。”
林小满点头,把古镜放在石碑中央。三人围成一圈,她左手按镜,右手搭在周予安肩上,阿绣则将指尖贴在镜缘。
“听我口令。”林小满闭眼,“三息后,我把灵力推进去,周予安负责把感知沉下去,找乱流出口。阿绣,你用执念锁住镜面,别让它反噬。”
两人应声。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掌心发力。
镜面嗡地一震,红光炸开,瞬间映出三人影子。地面震动加剧,石像的半张脸开始龟裂,细小的黑雾从缝隙里渗出,顺着地脉往东爬。
“找到了!”周予安突然喊,“东三里,有个坑,黑气全往那儿汇!”
林小满立刻调转灵力方向,引导古镜转向东侧。镜光如针,刺入地底。那一瞬间,她感觉像是捅进了一团滚烫的泥浆,阻力极大,镜面几乎要脱手。
“阿绣!锁住!”
阿绣咬破手指,血滴在镜缘,执念化作一道金线缠绕而上。镜光稳了半分。
“再压一点!”林小满额头冒汗,“把口子封住!”
周予安整个人都在抖,魂体透明得几乎看不见,可他死死盯着镜面,嘴里念着:“别走……别走……我还想见她一面……”
那股执念顺着镜子沉下去,像一根绳,硬生生把乱流拽住。
远处,战鼓声忽然停了。
风也静了。
乌云裂开一道缝,透下一线光。
林小满感觉到,地底的震动弱了。
成了?
她刚松半口气,镜面突然“咔”地一声,裂痕扩大,红光转黑。
周予安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
林小满扑过去接住他,一摸手腕,魂脉几乎断了。
阿绣惊叫:“镜要炸了!”
林小满咬牙,把古镜翻过来,用胸口压住镜面,硬生生把反噬之力往自己身上引。热流冲进肺里,她喉咙一甜,却硬咽了回去。
“没炸。”她喘着说,“是……换挡了。”
镜面黑光流转,不再外溢,反而开始吸。
吸的是地底冒出的黑雾。
她抬头看向东边。那股黑气流,正在倒卷回来。
“它在回收。”她声音发哑,“乱流被拉回封印了。”
阿绣扶着碑角,腿发软:“能撑多久?”
“不知道。”林小满把周予安轻轻放平,“但刚才那一下,至少压住了敌军的杀心。他们不会今晚攻城了。”
阿绣低头看少年:“他怎么样?”
林小满伸手探他鼻息,又想起鬼魂本就没呼吸。她摸了摸他额头,凉得像冰。
“撑着吧。”她低声说,“你还没表白呢。”
周予安眼皮动了动,没睁眼,嘴角却往上扯了下。
林小满站起身,走到石碑前,看着那尊被压着的石像。它脸上的裂痕还在扩大,可黑雾不再外泄。古镜在吸,像在补漏。
她忽然问:“阿绣,你记不记得,这庙建成之前,这里是什么?”
阿绣摇头:“我不记得。可我总觉得……这石像,不是石头。”
林小满眯眼。
不是石头,是什么?
她伸手去摸石像露出的额头。指尖刚触到,那石面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风。
是眼皮。
它闭着的眼睛,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