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的撞击声让李文猛地睁开眼，肩背一紧，几乎要从坐姿站起。他扶住旗杆边缘的手指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体内经络仍在隐隐作痛，像被抽空后又强行灌入冷流。鹰铠将领已带人迎向江心黑影，短刃出鞘，寒光一闪。
他没能再看清后续。
意识刚稳，云姬的声音便从身侧传来：“它还在试探。”
她站在高台另一端，目光没有落在江面，而是凝在半空某处虚点，仿佛能看见常人无法察觉的波动。她的手指轻轻搭在一块残破石碑上，那是从沉船残骸中捞出的旧物，表面布满水蚀痕迹。
李文缓了口气，点头。“先清战场，别让它靠近主舰。”
命令传下后，他勉强起身，在亲兵搀扶下沿甲板巡视。异世战士正在清理断桅与尸体，动作利落，不带多余情绪。东吴战船大多沉没或搁浅，侥幸未毁的也被封锁在下游。深海怪退回江底，只留下水面一圈圈缓慢扩散的涟漪。
直到日头偏西，战局彻底平息，李文才随云姬转入岸边一处废弃楼阁。
这地方原是江东祭祀水神的祠堂，如今屋顶塌了一角，梁柱倾斜，墙角堆着湿透的祭器。云姬径直走向内室，拨开一堆腐朽竹简，在石台夹层里摸出一卷用青铜环封存的残卷。
“这是……”李文接过，指尖触到那环时，竟感到一丝微弱的震颤，像是某种沉睡的能量被唤醒。
“《禹王治水经》。”云姬声音很轻，却带着少见的认真，“不是复刻本，是原件。”
李文皱眉。“这种东西，怎么会留在这里？”
“越是被人遗忘的地方，越容易藏住真东西。”她将残卷小心展开，纸页泛黄，字迹以朱砂与墨混合书写，夹杂着一些扭曲如水流的符号。“这些符文，和精绝地宫里的空间铭文有相似之处，但更偏向水脉运行规律。”
李文没再多问。他知道云姬一旦认定某件事物有价值，就不会轻易放手。
当晚，他们在营地临时腾出一间静室，把残卷摊在木桌上，四周点起三盏油灯。云姬盘膝而坐，闭目调息片刻，再睁眼时，瞳孔深处似有波纹流转。
她开始解读。
起初进展极慢。那些文字不仅古老，还夹杂着失传的音律记法，某些段落甚至需要用特定节奏诵读才能激活隐藏含义。她试过以气息模拟水流震动，也尝试用铜铃频率共振，可每次刚捕捉到一点线索，信息链就断裂了。
第三天夜里，雨落不停。
云姬忽然抬头：“拿龟甲来。”
李文早让人备着缴获的占卜器具，立刻递上一块完整的背甲。她将其置于残卷旁，指尖划过上面的裂纹，低声说：“这些裂痕走向，和经文中‘十二渎分势图’的走势一致。”
李文盯着看了许久，终于看出些门道——龟甲上的灼痕分布，竟与江东水系的支流走向惊人吻合。
“你是说……古人用实际地理做隐喻？”
“不止是隐喻。”她摇头，“是记录。他们把真实的水脉结构，刻进了仪式工具里。”
随后，她命人取来几株生长于江畔的芦苇精灵，令其根须轻触残卷边缘。这些植物天生亲水，能在无形中感应水域能量流动。当第一缕淡青色光晕从纸面升起时，云姬眼神骤亮。
“找到了。”
她迅速提笔，在纸上勾画出一幅复杂图谱，线条曲折如蛇行，节点密布。“这是‘九曲引灵图’，根据经文推演而来。若能在九个关键支流点布置亲水植物精灵，并引导其根系形成循环网络，便可截断主脉对水神的供养。”
李文看着那图，眉头渐渐舒展。“就像修渠引流？不让洪水冲城，反而用来灌溉？”
“正是。”她点头，“水神依附江心龙脉而生，但它并非不可动摇。只要我们能在外围建立新的水力平衡系统，就能逐步削弱它的根基。”
“会不会引发反噬？”
“会。”她毫不避讳，“若操作不当，可能激起江底浊气爆发，甚至引来更深的古物。但我们已有前车之鉴——昨夜那只深海怪，就是被逼退而非消灭。它还会回来，下次或许就不止一只。”
李文沉默片刻，问：“需要多少精灵？多久能布阵？”
“初期只需七支成熟水草精灵，每支驻守一个分流口。时间……最快五日。”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就五日后动手。先小范围试验，确认效果再扩大。”
云姬应了一声，继续低头整理笔记。烛火映在她脸上，光影随风轻微晃动。她忽然停下笔。
“还有一点。”
“你说。”
“经文最后一页提到‘草木通渊’四个字，后面残缺。但我推测，这不是比喻。植物的根，真能触及深渊。”
李文抬眼。
“你的天赋能让植物诞生精灵，而精灵又能自主进化。如果选对种类，培育出足够强大的亲水个体，说不定……可以直接打入江底主脉，反向汲取水神之力。”
这话落下，室内一时安静。
李文盯着那幅九曲图，手指无意识敲了敲桌面。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再依赖异世援军，也不必每次都燃烧气运。他们可以在这片水域，建立起自己的力量体系。
“你有把握吗？”他问。
“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她坦然回答，“但值得试。我已经选出三种最适合的水生植物：江蓠、泽兰、紫萍。它们的精灵在湿润环境中成长速度最快，且根系延展性强。”
“那就尽快育种。”
“已经在做了。”她指向窗外一处临时搭建的水池，“今早第一批幼苗已经萌发。”
李文站起身，走到窗边。雨已停，江风带着湿气吹进屋内。远处水面平静，仿佛昨夜的一切从未发生。可他知道，那股潜藏的力量仍在蛰伏。
回到桌前，他拿起残卷仔细翻看。某一页角落，有一行极小的朱书批注，像是后人所加：
“御水者，当顺其势、截其源、扰其心。”
他念了一遍，低声重复：“扰其心……”
云姬听见，接口道：“水神虽强，终究是意志聚合体。它有反应，就有破绽。我们不仅要控水，还要让它感觉到威胁。”
李文笑了下。“那就让它尝尝，什么叫四面楚歌。”
接下来两天，两人几乎未曾离开静室。云姬不断修正引灵图的节点位置，结合实地勘察数据调整布控方案；李文则亲自监督精灵培育进度，确保每一株都达到最佳状态。
第四日傍晚，云姬突然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
“成了。”
李文走过去看。纸上新绘的一张图，比之前清晰许多，每个节点都标注了精确距离与水深参数，甚至预判了三天后的潮汐变化对布阵的影响。
“按这个来，成功率至少七成。”
李文盯着图纸，良久未语。然后他伸手，将桌角那枚青铜环轻轻推到云姬面前。
“这是开启残卷的东西，你留着。”
她没推辞，接过环，放入怀中。
“明天开始布阵？”她问。
“明天。”他点头，“先从北岸支流试点。”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一名哨兵在门外禀报：“将军，江面又有动静！一条支流突然变浑，浮出大量死鱼！”
云姬立即起身，抓起外袍就往外走。李文紧随其后。
赶到岸边时，只见北侧河道翻涌不止，水面漂着厚厚一层银白鱼尸，随波打转。云姬蹲下身，伸手探入水中，片刻后收回手。
“水里有异力渗透。”她神色凝重，“不是自然现象。有人在干扰支流节点。”
李文眯起眼。“这么快就察觉了我们的意图？”
“或者……它一直在等我们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