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散,苏家老宅的灯火却已彻夜不熄。
东苑议事厅内,厚重的楠木门紧闭,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唯有中央长桌上的水晶吊灯洒下冷白的光,映照在六张神色各异的脸上。
苏倾月端坐于主位侧方,一袭月白色真丝长裙衬得她如月下青竹,纤尘不染。
她指尖轻点平板,屏幕亮起的瞬间,一份名为《苏氏新政八条》的文件缓缓展开。
“我提议,即日起废除长房世袭制,设立家族监事会,由五位哥哥与母亲共同提名独立董事;所有重大资产变动须经三分之二理事同意;年度财务报告对外公开;重建‘天音医疗’独立董事会,追回近三十年通过关联交易流失的科研资产,并全额注入新成立的公益基金。”
话音落下,空气骤然凝滞。
大哥苏景渊猛地抬头,眉头紧锁:“倾月,你可知这等改革一旦推行,苏氏股价必受震荡?资本市场最忌动荡,尤其现在宁康生物正被调查,外界虎视眈眈!贸然动组制,怕是会引火烧身。”
他语气沉稳,却字字带着警示。
苏倾月轻轻一笑,眉眼温婉,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哥,你知道过去三个月,‘苏氏’品牌的社交媒体声量增长了多少吗?”她指尖一划,调出一组数据图表,“自《归途》发布以来,全网播放破八十亿,话题阅读超四百亿。品牌好感度上升370%,18至35岁消费者占比从12%跃至68%。”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惊愕的脸。
“不是我们在怕市场,而是市场,已经在等我们带头改革。”
厅内一片寂静。
二哥苏景川向来沉默寡言,此刻却盯着那组曲线看了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她说得对。传统财阀模式正在崩塌,年轻一代要的是透明、责任、价值认同。如果我们继续守旧,迟早会被时代甩开。”
他抬手,干脆利落地举了起来:“我支持。”
三哥眼神闪动,低声问:“可长老会那边……”
“长老会管不了监事会。”苏倾月声音依旧柔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锋芒,“监事会权力来自家族宪章修订案,而宪章修改权,在合法继承人手中——也就是我。”
她从包中取出一份泛黄的羊皮卷宗,封面上烫金篆书赫然写着《苏氏家规补遗·继承篇》,落款日期正是她出生当日。
“父亲当年为防万一,在我满月时便立下密令:若正统血脉回归,且具备治家之才,可临时接管家族决策权,直至成年正式继任。这份文件,由母亲与三位元老联署,藏于瑞士保险库,昨夜已公证生效。”
五哥苏景行冷笑一声:“难怪大伯昨晚急召长老会,原来是嗅到风声了。”
苏倾月点头,眸光微闪:“他想用‘祖产不可擅动’压我?可母亲留下的,不只是血脉,还有意志。”
她轻轻翻开另一份文件——《技术传承意向书》原件,笔迹清晰,印章完整,末尾一行小字刺目惊心:
【Y号血清及相关专利技术,唯传女倾月,他人不得干涉。】
“这是师父临终前交给我的木盒夹层里发现的。母亲早在二十年前,就预见了这一天。”
众人动容。
就在这一刻,窗外晨曦初露,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苏倾月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苏氏总部大楼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明天,”她轻声道,却像掷地有声的宣判,“我们将举行交接仪式。”
她转身,目光逐一掠过五位哥哥的脸,最后停在傅司寒送来的那份加密资料上——那是从百慕大信托链中扒出的铁证:苏振国通过七层离岸公司操控宁康生物股权,挪用科研资金超十二亿,其中三笔直接流向当年参与数据篡改的海外机构。
但她没有揭发。
不是不忍,而是——时机未到。
真正的清算,不该在暗室,而应在光下。
三日后,苏家百年庆典。
金色大厅华灯璀璨,全球媒体云集。
红毯尽头,苏倾月亲手按下启动键,宣布“天音正义基金”正式成立,首期注入三千两百万瑞郎专利授权费,面向全球招标顶尖团队重启疫苗研发。
当大屏幕上滚动播放那些曾接种Y号血清而幸存的孩子们康复视频时,一名五岁女孩面对镜头甜甜地说:“谢谢苏奶奶和苏姑姑,我现在能吃肉了,医生说我的肝很好。”
台下,苏振国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
苏倾月缓步走近,声音不高,却穿透全场:“伯父,你说祖产神圣不可侵犯。可这些孩子的命,是不是也是苏家该守护的东西?”
她微微偏头,笑意温淡:“您说,值多少钱?”
苏振国猛地站起,拂袖而去,背影仓惶如败军之将。
无人挽留。
而此刻,苏倾月站在聚光灯下,指尖抚过胸前那枚银质药徽——那是母亲生前佩戴的最后一枚徽章,刻着天音医社的图腾:一株银杏叶托起一滴血珠。
风从高窗吹入,掀动她的旗袍下摆。
她望向远方,眸光沉静,却又炽烈如火。
有些账,还没算完。
有些人,还等着她亲手送进深渊。
次日清晨,天光未明,苏氏总部大楼前已车水马龙。
黑色加长礼宾车缓缓停驻在大理石台阶前,车门开启的瞬间,一双素白绣鞋踏出,步履沉稳,如雪落无声。
苏倾月一身素白旗袍,剪裁极简,却衬得她身姿清冽如寒梅初绽。
胸前那枚银质药徽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银杏托血珠的图腾仿佛活了过来,静静注视着这座曾将她拒之门外的庞然大厦。
百名高管列席大堂,神色各异。
有人冷笑低语:“乡下回来的土丫头,真以为穿身旗袍就能掌权?”也有人暗自揣测:“昨夜长老会溃败,大伯拂袖离场,怕是真要变天了。”
可当苏倾月走上高台,目光扫过全场时,所有喧嚣戛然而止。
她没有看稿,也不需掌声。只是轻轻抬眸,声音不高,却穿透穹顶:
“从今天起,苏家的钱,不再养蛀虫,只救人。”
话音落下,整座大楼仿佛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警笛破空而至。
五哥苏景行一身警服笔挺,率特勤队破门而入,直扑高层东翼——大伯苏振国专属办公室。
金属探测仪扫过暗格,撬开墙体夹层,一箱箱伪造的资产转移协议、境外贿赂账本被逐一清点封存。
最深处,甚至搜出一枚刻有“苏”字私印的火漆印章,正是二十年前用于篡改医院记录的原件。
直播镜头未开,但消息早已炸裂全网。
#苏氏大地震# 瞬间冲上热搜榜首。
而苏倾月始终站在28楼落地窗前,静静望着警车呼啸远去。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密集如鼓点,敲打着玻璃幕墙,也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手机震动。
是一条来自阿阮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
“祠堂地砖松了,下面有铁盒。”
她眸色微沉,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三秒,随即转身,披上外衫,独自走向老宅深处。
祠堂内香火未熄,青烟袅袅。
她蹲下身,亲手掀开那块松动的地砖——尘土飞扬间,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静静躺卧,仿佛埋藏了三十年的罪与罚。
打开的刹那,空气骤冷。
一本手写账册赫然入目,纸张泛黄,墨迹却清晰如新。
第一页便写着:“天音医药黑市交易明细·1993年”,金额从百万到千万不等,往来账户横跨七国,每一页末尾都盖着不同权贵的私印——其中赫然包括三位已故元老、两位现任董事,乃至……一位德高望重的医学泰斗。
她一页页翻过,神情平静得可怕。
直到最后一页。
附录标题冰冷刺目:
《婴儿置换计划·执行明细》
内容简洁如刀:
【时间:1995年6月17日,地点:仁和妇产医院,目标:苏家嫡女,替换对象:周姓护士之女,酬金:五十万现金,支付方:苏振国私人账户,经办人签名(模糊),备注:周大夫侄女,可靠。】
雨水顺着窗棂滑落,像谁在无声哭泣。
她静静合上账本,指尖抚过封面那道深深的划痕,仿佛能触碰到当年母亲抱着空摇篮时的颤抖。
手机再次亮起。
这一次,她拨通了一个号码。
听筒那端传来低沉冷冽的声音:“说。”
苏倾月望着窗外暴雨如注,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焚尽一切的烈意:
“该让资本市场,见识一下什么叫‘血债血偿’了。”
电话挂断,整栋老宅陷入寂静。
唯有保险柜深处,一封未曾寄出的信静静躺着,信封泛黄,抬头写着一行娟秀小字:
“致我最爱的婉清”
那是母亲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