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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的银河(秩序长河),流淌于无垠虚空,亿万星辰构成的璀璨光带是其永恒的河岸。它是宇宙的脊梁,是生命与文明得以孕育、存续的根基。此刻,这片浩瀚无波的宁静水域边缘,却悄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高佳佳伫立于“观星台”的核心。这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平台,而是天界庞大阵列投射在她意识中的纯粹信息界面。她的视野穿透了物质宇宙的藩篱,直接凝视着秩序长河边缘那片无形的能量疆域。数据流在她周身无声奔涌,构筑起星辰运转的轨迹、维度弦的轻微震颤、以及构成宇宙背景底噪的古老辐射。她的感知延伸出去,如同无形的触须,敏感地捕捉着长河边缘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波动。天界的精锐——并非手持利刃的战士,而是精神高度同步、意志凝练如星钻的“秩序守护者”——他们的思维节点如星辰般在意识网络中亮起,与高佳佳融为一体,构筑成一张覆盖长河边缘的精密感知与防御之网。

警报,并非刺耳的蜂鸣,而是一道冰冷、精准的数据流,瞬间刺穿了整个意识网络的核心。

**混沌入侵点确认。能量形态:精纯熵增聚合体。坐标:长河边缘,第七象限,弦网节点Epsilon-7。侵入模式:渗透式同化。**

高佳佳的意念如寒冰般锐利:“节点Epsilon-7,阵列校准,熵增抑制力场全功率启动。太阴星主权限,思维屏障同步,强度阈值Gamma-9。拦截它,净化它。”

没有轰鸣的炮火,没有撕裂虚空的能量束。一场超越凡人感官极限的战争在秩序长河边缘轰然爆发。

那入侵的混沌能量,如同宇宙伤口中滴落的一滴浓稠黑血,散发着湮灭一切结构与意义的疯狂气息。它并非蛮力冲撞,而是带着一种阴冷的智慧,如同拥有生命的墨汁,甫一接触秩序长河边缘那层无形的“膜”,便疯狂地扩散、渗透、侵蚀。秩序的能量结构在它的触碰下发出无声的悲鸣,光洁的法则表面迅速被染上污浊的斑点,结构开始扭曲、崩解,仿佛清水被剧毒污染。

天界的反击瞬息而至。高佳佳的意识如同指挥交响乐的巨匠,引导着整个守护者网络。无形的熵增抑制力场在入侵点周围骤然生成,其核心原理是强行逆转局部区域的熵增定律,将混乱导向有序。力场如同一只巨大的、由纯粹秩序法则构成的透明手掌,狠狠攥向那滴扩散的“墨汁”。

墨汁剧烈地翻滚、沸腾,形态在秩序与混乱之间疯狂拉扯、变形,竭力抵抗着被“有序化”的命运。守护者们的思维屏障则如同亿万道坚韧的光丝,层层叠叠地缠绕上去,每一次思维的碰撞都迸发出纯粹信息层面的交锋火花,在意识网络中无声地炸开,湮灭着混沌能量的侵蚀触须。那是意志的绝对碰撞,是存在法则的根本对抗。秩序长河边缘的能量图谱剧烈地波动着,代表混乱的污浊色块与代表秩序的纯净光芒疯狂地互相吞噬、抵消。

“目标能量核心强度超出预估!它在…解析我们的防御结构!”一位守护者的意识传递带着一丝罕见的惊骇。

高佳佳眼中数据流狂飙:“不是无意识的混沌兽…它在进行战术试探!寻找薄弱点!阵列能量重新定向,集中至弦网连接处!阻断它的分析回路!”

混沌能量仿佛拥有狡诈的意志,它不再执着于单纯的渗透,而是像一条剧毒的鳗鱼,在秩序网络的缝隙中急速游走,每一次冲击都精准地指向防御阵列能量流转的节点或弦网结构的微小瑕疵。它并非要一举突破,更像是在绘制一张精密的防御漏洞地图。更让高佳佳心神一凛的是,一股极其隐晦、带着强烈“搜寻”意图的波动,如同无形的探针,在混乱的冲击中悄然散开,目标并非摧毁,而是深入秩序长河的边缘区域,似乎在急切地扫描、定位着某种特定的东西——某种让混沌本身也感到“异常”的秩序源。

“它在找什么?”高佳佳的念头冰冷如星尘,“这绝非偶然的侵蚀!”

战斗在无声的维度持续着,消耗着守护者们的精神力量。终于,在一次精准的能量节点饱和轰击下,那滴顽固的混沌“墨汁”核心结构被强行撕裂,熵增抑制力场趁势将其残余彻底分解、湮灭。污浊的色块在能量图谱上彻底消散,秩序的光芒重新占据主导,长河边缘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胜利,却毫无喜悦。

高佳佳的意识缓缓从激烈的对抗中抽离,额角渗出细密的虚拟汗珠。她面前展开的是混沌入侵能量被彻底净化前一刻,天界溯源阵列捕捉到的最后一丝残留信号。它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被宇宙的背景噪音彻底淹没,却带着一种指向性的决绝。

溯源算法启动,如同最精密的宇宙探针,追索着这缕微不可察的混沌气息。庞大的星图在高佳佳面前急速旋转、放大、定位。星域、星系、星团…坐标被一层层剥离,最终,一个黯淡的、被标记为“低价值观测区”的光点在星图深处被无情地锁定、高亮标注——**暗渊界域,尘烬星**。

尘烬星!那个资源枯竭、秩序崩坏、被遗忘在宇宙垃圾堆角落的死亡世界?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关联信息瞬间跃入高佳佳的数据库检索结果:就在不久前,天界深空探测阵列的一个冗余分支,在例行扫描暗渊界域边缘时,曾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异常秩序波动。其强度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位置模糊,当时被系统自动归类为“深空背景辐射噪音”或“未知微型天体解体残留”,随即被淹没在海量数据中。现在,当这个时间戳被单独提取出来,与混沌入侵发生的时间点并列时,那可疑的关联性如同黑暗中的磷火般刺眼。

尘烬星,从“低价值观测目标”,瞬间被标记为“高度可疑目标:潜在异常秩序源\/混沌关联点”。

“一个被混沌盯上的废土…还有一丝不该存在的秩序回响…”高佳佳低语,声音在空旷的观星台核心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尘烬星…你藏着什么秘密?”

她的目光穿透了层层虚拟星图,仿佛要直接洞穿那覆盖着尘烬星的厚重暗渊能量阴云。权限指令无声下达:“启动‘天眼’阵列。目标:暗渊界域,尘烬星。穿透干扰等级:最高。”

“天眼”,银河星系最高权限的观测系统,其力量足以洞穿星云的核心,解析黑洞视界边缘的粒子流。此刻,它的伟力被集中投向那个遥远、污浊的角落。暗渊界域特有的混沌能量干扰如同亿万条蠕动的、充满恶意的触手,疯狂地扭曲着观测信号,试图将尘烬星包裹在永恒的迷雾之中。

高佳佳的视野中,代表尘烬星的能量图谱呈现出来。那是怎样的一幅景象?一片令人绝望的污浊泥沼!图谱上充斥着代表混乱、衰败、熵增、负面情绪(愤怒、绝望、贪婪)的浓烈色块——深沉的淤血褐、污秽的泥浆黄、狂躁的猩红、死寂的灰黑…它们彼此纠缠、翻滚、沸腾,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能量绘卷。整个星球仿佛一个巨大、肮脏、正在溃烂的伤口,散发着令秩序生命本能厌恶的气息。高佳佳甚至能“听”到那图谱中蕴含的无尽哀嚎与诅咒,那是整个星球亿万生灵绝望的集体悲鸣。

她的意识如同在污浊的泥沼中艰难跋涉的探针,忍受着混沌能量对感知的疯狂侵蚀和干扰带来的剧烈眩晕感,执着地扫描着锈带区的每一个能量细节。垃圾山、废墟、扭曲的金属、污浊的空气、挣扎的生命…一切都笼罩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混乱之中。

就在她的意志力承受着巨大压力,几乎要撤回观测的瞬间——

一点微光。

在代表一座庞大废弃金属山的、由深褐(锈蚀)和暗红(残留辐射)构成的混乱色块边缘,极其微小,小得像针尖上的一点尘埃。但它却拥有着与周围环境截然不同的特质。它纯净得如同初凝的冰晶,剔透无瑕;它稳定得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内核,在沸腾的污浊能量泥沼中,纹丝不动地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之美。

它只存在了不到千分之一秒,微弱得如同幻觉,一闪而逝,瞬间就被周围翻滚的污浊能量狂潮重新吞噬、淹没。尘烬星的能量图谱再次恢复了那令人绝望的、统一的混乱色调。

观星台核心,一片绝对的死寂。

高佳佳的身体,那具由最顶级生物科技与能量技术塑造的完美身躯,第一次,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她冰冷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辰在剧烈地诞生与湮灭。所有的冷静、所有的理智,都在那惊鸿一瞥的微光面前,被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几乎令她窒息的狂澜所冲击。

那纯净,那稳定…那…那是…

一个只存在于天界最古老预言和最机密档案中的词汇,带着焚尽一切的炽热和开创新纪元的重量,轰然砸在她的意识核心:

星火!

尘烬星,锈带区。风是这里永恒的旋律,裹挟着铁锈的腥气、腐烂有机物的恶臭、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化学制剂残留的刺鼻味道。它刮过堆积如山的废弃星舰残骸,穿过扭曲变形的巨型管道迷宫,在腐朽金属的缝隙间呜咽,奏响一曲献给死亡与废弃的挽歌。

恒昙瘦小的身影,就像一只灰扑扑的蜥蜴,敏捷地在这片钢铁与垃圾构成的“丛林”中移动。他身上的衣物是无数块不同颜色、质地的破布拼凑而成,勉强蔽体,早已看不出原色,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灰尘。他约莫八九岁,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显得格外瘦削,肋骨在单薄的布料下隐约可见,脸颊凹陷,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沉静,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这个灰败世界的轮廓,深处则燃烧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光芒。生存,早已将一切不必要的软弱和天真从他身上剥离殆尽。

他停在一座由扭曲的飞船引擎外壳和断裂的合金梁架堆成的垃圾山边缘。没有贸然攀登,而是伏低身体,耳朵紧贴着冰冷粗糙的金属表面,仔细倾听着内部的声音——除了风声,还有某种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刮擦声和低沉的嘶嘶声。他抓起脚边一块巴掌大的锈蚀金属片,手腕一抖,金属片旋转着飞入垃圾山深处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吱——!”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猛地爆发,带着被惊扰的狂怒。紧接着,一个水桶大小、浑身覆盖着暗紫色几丁质甲壳、长着三对锋利挖掘足和一对巨大口器的“锈蚀甲虫”猛地从另一个洞口冲了出来,口器开合,发出威胁的咔哒声,复眼闪烁着凶暴的红光,四处搜寻入侵者。

恒昙早已不在原地。在金属片脱手的瞬间,他已如离弦之箭般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垃圾山的另一侧,利用一堆倒塌的金属板形成的视觉死角遮蔽了自己。他屏住呼吸,身体紧绷,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

甲虫暴躁地搜寻了几分钟,才悻悻地钻回了它的巢穴。恒昙又耐心地等待了更长的时间,直到那令人心悸的刮擦声再次规律地响起,他才像一道影子般滑出,目标明确地攀向垃圾山顶部一处相对稳固的平台。那里,半掩埋在锈渣下,露出一截断裂的金属臂,连接处闪烁着一种特殊的、尚未完全氧化的银蓝色光泽——那是高纯度“星纹钛”,黑市上的硬通货。

“叮当。”恒昙低唤了一声。

一个小小的、圆滚滚的金属球体,表面布满了划痕和凹坑,从恒昙背着的破旧帆布包缝隙里灵巧地滚了出来,无声地悬浮在他脚边。它的独眼(一颗黯淡的红色光学传感器)闪烁着微光,发出一声极轻微的、表示确认的电子嗡鸣。它伸出两根纤细的机械臂,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金属臂周围的垃圾,动作稳定而高效。

恒昙负责警戒和判断环境风险,叮当则利用它小巧的体积和精密的机械臂处理那些需要精细操作或探测的工作。一人一机,在死亡的阴影下,配合得天衣无缝。

“老疤说今晚去‘鼹鼠道’。”恒昙将那块沉甸甸的星纹钛小心地包裹好,塞进背包最底层,低声对叮当说。他的声音带着孩童的清脆,却又有着超乎年龄的平静。

“鼹鼠道”——锈带区深处,一个由废弃的巨型地下排污管道系统改造而来的黑市。入口隐藏在倒塌的工业建筑群深处,需要穿过一条弥漫着刺鼻化学气体和滑腻粘液的狭窄裂缝才能进入。当恒昙跟着老疤挤过那条令人作呕的通道后,一个光怪陆离、充满了病态生机的巨大地下世界展现在眼前。

巨大的管道内部空间被粗暴地改造过。两侧管壁上开凿出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洞穴,挂着肮脏的布帘或锈蚀的铁皮门,就是一个个店铺。管道底部宽阔的“街道”上挤满了人,绝大多数都衣衫褴褛,面目被污垢和绝望侵蚀得模糊不清。空气污浊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混杂着劣质合成食物的怪味、汗液的酸臭、腐烂垃圾的恶息、以及一种浓烈的、廉价的、令人神经亢奋的化学烟雾气味。昏暗的光源来自悬挂在管壁上的、滋滋作响的荧光灯管,或是店铺里摇曳的油灯,将攒动的人影拉长、扭曲,投射在油腻的管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吆喝声、咒骂声、讨价还价的嘶吼、醉酒者的狂笑、角落里压抑的哭泣声…各种噪音在这里汇聚、碰撞、发酵,形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声浪,冲击着恒昙的耳膜和神经。叮当紧紧贴着他的小腿,独眼的光芒紧张地高频闪烁着。

老疤熟门熟路地挤开人群,走向一个相对宽敞的角落摊位。摊主是个干瘦、一只眼睛是浑浊义眼的老头,正和一个穿着肮脏皮围裙的壮汉低声争论着什么。老疤掏出那块星纹钛,老头浑浊的义眼立刻亮了起来,枯槁的手指贪婪地抚摸着金属的光泽。讨价还价开始了,老疤的声音粗哑而强硬。

恒昙的目光却无法从黑市的景象上移开。他看到旁边一个铁笼子里,几个眼神空洞、瘦骨嶙峋的孩子蜷缩在一起,脖子上套着粗糙的铁项圈,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正唾沫横飞地向路人兜售。不远处,一个摊位上公然摆着几把能量手枪和几管装着诡异荧光液体的注射器,卖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更让他胃部翻腾的是,他看到一个角落里,两个男人为了争夺一小袋合成淀粉块,像野兽一样扭打在一起,拳头砸在肉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鲜血很快染红了油腻的地面,而周围的人只是麻木地看着,甚至有人低声下注赌谁先倒下。

混乱、污秽、赤裸裸的暴力和压迫,将生存的残酷撕碎了直接塞进他的眼睛里。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冰冷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爬上来。他能感觉到体内深处,那点微弱的“光”似乎被这极致的混乱和恶意所刺激,开始不安地波动起来,像一颗被投入沸水中的冰粒,边缘在悄然融化、扩散,带来一种细微的灼热感。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压下那股莫名的悸动。

就在这时,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在不远处炸响!

“你他妈敢坑老子?!”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纹着毒蛇图案的光头壮汉,揪着一个瘦小商贩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几乎提离了地面。壮汉的另一只手里,赫然握着一把嗡嗡作响、散发着危险红光的切割型能量匕首,刀尖几乎抵到了商贩惊恐万分的眼球上。“老子要的是完好的‘隼式’引擎稳压器!你他妈给老子一个快散架的废品?当老子是冤大头?!”

“疤…疤哥!我真不知道!收来就这样!真的!饶了我…”瘦小商贩吓得魂飞魄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股腥臊味从他裤裆处弥漫开来。

“饶你大爷!”光头疤哥怒极反笑,眼中凶光毕露,手中的能量匕首嗡嗡声骤然尖锐,红光暴涨,“老子今天就用你的眼珠子当利息!”

周围的人群瞬间如潮水般退开,形成了一个血腥的舞台。有人吹着口哨起哄,有人冷漠旁观,也有人面露不忍却不敢上前。几个摊贩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摊位上值钱的东西,生怕被波及。混乱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沸腾、爆裂!

老疤也看到了这一幕,他脸色一变,迅速将换来的几支营养膏和一小袋信用点塞进怀里,一把抓住恒昙的手腕,低吼道:“走!别惹事!快走!”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急促和不容置疑。

恒昙被老疤拽着,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叮当紧张地贴着他的脚踝。老疤的警告像冰冷的铁箍箍在他的理智上:“暴露,就是死!”他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在废车场,自己无意识引发的“平静”带来的可怕后果,那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然而,他的目光扫过那个被吓得失禁、瘫软在地、即将被匕首刺穿眼睛的瘦小商贩;扫过旁边一个抱着破布娃娃、吓得忘了哭泣、只是睁大空洞眼睛看着这一切的小女孩;扫过那些脸上写满恐惧、却只能绝望地瑟缩在摊位后的无辜摊贩…他们的绝望和无助,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了他强行筑起的防御。

体内的“光”波动得更加剧烈了,不再是灼热,而是一种强烈的、想要冲撞出来的冲动,一种想要抚平眼前这片疯狂暴戾的渴望,压过了恐惧和自我保护的念头。上一次是危机下的本能,这一次…是他自己的选择。

就在疤哥狞笑着,能量匕首的红光即将刺入商贩眼球的刹那——

恒昙猛地停下了后退的脚步,挣脱了老疤的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黑市里污浊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血腥、汗臭和化学品的味道,几乎让他窒息。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隔绝掉眼前那暴戾的画面和刺耳的喧嚣。他需要“平静”。不是他自己的平静,是给这里的平静。他拼命地在脑海中勾勒:风平浪静的海面,倒映着纯净的星空;深秋午后,落叶无声飘落的寂静树林;甚至…是他在垃圾堆里偶然翻到的一本破烂画册上,那片从未见过的、一望无际的、宁静的金色麦田…他集中起所有的意念,不是控制那点“光”,而是将自己全部的精神,都“想象”成那渴望的平静本身,然后…将它“推”出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能量爆发的冲击波。

一股无形的、微弱的秩序波动,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冰水,以恒昙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它轻柔得像一阵微风拂过滚烫的沙地,瞬间掠过了争吵的中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暴怒咆哮的疤哥,脸上的狰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他高举能量匕首的手臂僵在半空,那股驱使着他行凶的、如同岩浆般沸腾的狂怒,突然毫无征兆地…熄灭了。一种巨大的、难以抗拒的疲惫感席卷了他全身,仿佛几天几夜没有合眼,连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眼前的商贩不再面目可憎,手里的能量匕首也突然变得沉重无比,嗡嗡的噪音显得格外刺耳和无聊。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手里发红的凶器,又看看瘫在地上抖成一团、臭烘烘的商贩,一股强烈的“没意思”的感觉油然而生。

“妈的…”疤哥烦躁地嘟囔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索然无味,刚才那股不杀人不痛快的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手腕一翻,能量匕首的嗡嗡声戛然而止,红光熄灭。他随手将匕首插回腰间皮套,像是丢掉一件麻烦的累赘。他厌恶地瞥了一眼瘫软的商贩,抬脚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商贩的屁股:“滚!算老子今天倒霉!以后别他妈让老子看见你!” 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却再没有一丝杀意。

瘦小的商贩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钻进人群,瞬间消失不见。

疤哥烦躁地抓了抓光头,又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热闹的人群,似乎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大火气。他啐了一口浓痰,骂骂咧咧地拨开人群,也很快消失在昏暗管道的深处。

一场血腥的冲突,就这样以一种近乎荒诞的、虎头蛇尾的方式,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围观的人群面面相觑,失去了高潮的戏剧,他们也很快失去了兴趣,嘟囔着“搞什么鬼”、“晦气”,纷纷散开,黑市重新恢复了那种病态的、嘈杂的“正常”。

只有恒昙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那股波动扩散出去的瞬间,他感觉自己整个灵魂都被抽空了!仿佛支撑身体的骨头瞬间融化,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和虚弱感如同冰水般从头顶灌到脚底。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跳快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幸好老疤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他瘦小的胳膊。

“小子?!你怎么了?”老疤的声音带着惊疑,低头看着恒昙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小脸和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他以为是恒昙被刚才的场面吓坏了。

恒昙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大口喘着气,像一条离水的鱼,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老疤的手臂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太阳穴针扎似的剧痛。他勉强抬起眼皮,眼神涣散,几乎无法聚焦。这一次,比上次在废车场更加清晰,更加…可控。他能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力量”带来的可怕代价——精神被瞬间透支的虚脱感。

“没…没事…”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走…快走…”

老疤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异常,只当是孩子被吓破了胆。他不再多问,半扶半拽着脚步虚浮的恒昙,迅速挤开人群,朝着鼹鼠道出口的方向走去。叮当紧紧跟在后面,独眼的光芒担忧地锁定在恒昙苍白的小脸上。

在距离刚才冲突地点不远的一个昏暗角落,一个摊位被厚重的油毡布半遮着。摊位上摆放着一些旧时代的电子元件和一些稀奇古怪的矿物标本,看起来平平无奇。摊主是一个穿着深灰色、料子相对考究但沾着油污外套的中年男人。他靠在冰冷的管壁上,似乎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手里把玩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信号探测器的改装设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鼻梁上架着的那副墨镜——镜片并非普通材质,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极其细微的、冰冷的蓝色数据流光。

当恒昙试图平息暴戾,释放出那股微弱秩序波动的瞬间,墨镜男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身体不易察觉地坐直了。

他鼻梁上的特殊墨镜,那流动的蓝色数据流骤然加速!镜片内部,原本显示着环境能量噪声的混乱波纹图谱中,突兀地出现了一道极其短暂、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信号峰值!它的波形平滑、稳定,带着一种与整个污浊混乱的黑市环境格格不入的纯净韵律,如同在重金属摇滚乐的轰鸣中,插入了一小节纯净悠扬的古典钢琴音符。墨镜侧面的微型传感器发出一阵几乎无法察觉的高频震动。

墨镜男猛地抬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镜片后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激光扫描仪,瞬间穿透混乱的人群,精准地锁定在那个被高大疤脸男人搀扶着离开的瘦小男孩身上。

他的嘴角,缓缓地向上勾起,拉出一个冰冷而充满兴味的弧度。那不是友善的笑容,而像是掠食者发现了值得一探究竟的稀有猎物。

“有意思…”他无声地低语,目光如同无形的钩索,牢牢地钉在恒昙和老疤消失的管道拐角处。他指尖在探测器的边缘轻轻敲击着,记录下了那个坐标和那个特殊的波形片段。“锈带区的垃圾堆里…竟然藏着这么纯净的‘秩序波长’?小家伙,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冰冷的探究欲,如同潜伏的毒蛇,无声地探出了信子,锁定了那个步履蹒跚的瘦小身影。尘烬星的锈色迷雾中,一点微光已然点亮,而窥伺者的阴影,正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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