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休站在湖中,金色的琼浆没过他的膝盖,狂暴的能量如无数条小蛇般疯狂地试图钻入他的体内,却都在接触到他皮肤的刹那,被一股无形的、仿佛万物终寂的气息所同化、安抚,最终化作温顺的涓涓细流。
这一幕落在外人眼中,便是神迹。
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喧嚣的安乐镇在这一刻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而在顾休的内心深处,那个懒惰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腔调。
“疯了,你真的疯了。
淌这趟浑水干什么?现在回头,跳出这个烂泥潭,天塌下来自然有那些自诩高人、仙长、盟主的老家伙顶着。
咱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换张躺椅,继续睡,不香吗?”
顾休的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几幅画面。
是包租婆刘翠花叉着腰,站在屋顶上唾沫横飞地骂街。
是石敢当挺着胸膛,用他那壮硕但依旧是凡人的身躯,一次又一次挡在自己身前。
是那张被自己睡了十年,已经磨出人形凹陷,一躺上去就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旧躺椅。
“是啊。”
顾休在心中轻轻回答那个声音。
“可我的躺椅,还在这里。”
他彻底放弃了最后一丝逃跑的念头。
不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也不是为了什么狗屁责任。
他只是,想保住自己能安稳睡觉的这张“床”而已。
决心已定,脑子便前所未有地清醒起来。
顾休的目光扫过全场,迅速开始思考对策。
物理防御没用,能量疏导是火上浇油。这锅能量浓汤唯一的处理方法,就是让一个能消化它的“容器”把它喝光。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湖中心那个还在吐着泡泡、玩得不亦乐乎的巨大身影上。
——白猿。
它是唯一的选择。
问题是,如何让这个脾气暴躁的邻居,心甘情愿地来干这件苦差事?
顾休的脑中闪过旧部钟离昧送来的情报,以及自己对白猿这些天的观察。
他注意到,这老猿看似在玩,但它那铜铃大的眼睛,总是不经意地、带着一丝渴望,扫过自己腰间那个装茶叶的旧葫芦。
一个大胆又有点肉痛的计划瞬间形成:用他私藏的顶级灵茶,当报酬。
就在他飞速制定计划时,异变陡生!
随着琼浆的持续涌动,湖边的结晶体突然加速疯长,一块磨盘大小、边缘锋利如刀的金色晶簇,在能量的推动下脱离地面,呼啸着射向正一脸担忧望着自己的石敢当!
“师父小心!”
石敢当自己都未察觉危险,还在为自家师父担心。
“啧,麻烦。”
顾休眉头一皱,脚下仿佛被湖底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不小心”一个踉跄。
他这一滑,恰到好处地踢起了一捧金色的琼浆。
这捧液体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凡人无法理解的诡异弧线,不偏不倚,正好撞在那块呼啸而来的晶簇侧面。
“啪”的一声轻响,晶簇的轨迹被硬生生改变,擦着石敢当的衣角呼啸而过,“咄”的一声,深深钉进了远处客栈的墙壁里,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石敢当还没反应过来,他身后的陆清风已经激动得浑身发抖。
“看到了吗!你们都看到了吗!”
陆清风指着顾休,像个发现了新大陆的疯子,激动地对身边同样目瞪口呆的武者们解说。
“前辈他根本没动!
他只是脚滑了一下!
这就是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
他用一捧最无形的弱水,便化解了那至刚至锐的晶石攻击!
这不是太极真意,什么是太极真意?!”
一旁的石敢当听得连连点头,满脸崇拜:
“没错!师父的脚法果然又精进了!”
顾休面无表情地无视了身后那两个活宝的“双核迪化”,他知道时间紧迫。
在万众瞩目之下,他缓缓解下了腰间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旧葫芦。
拔开木塞。
“啵”的一声轻响。
一股难以用任何言语形容的、清冽悠远到了极致的茶香,瞬间以顾休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股香气仿佛拥有穿透一切的力量,顷刻间便压过了琼浆那甜得发腻的危险气息,让所有闻到的人都感觉神魂一清,仿佛灵魂都被洗涤了一遍。
湖中心,正在嬉戏的白猿动作猛地一僵。
它那巨大的头颅“唰”地一下转向顾休,鼻翼疯狂地翕动着,原本因泡澡而惬意慵懒的眼神,瞬间被一种源自血脉深处、几乎要烧穿灵魂的极致渴望所取代!
“这……这不可能!”
半空中的沐春风闻到这股茶香,脸色再变,失声惊呼。
“这是……只存在于神农谷最古老典籍中的‘云雾灵茶’!
早该在三千年前就绝迹了!
他……他到底是谁?!”
就在此时,安乐镇的街口,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和凄厉的惨叫。
“嗷呜——!”
兽潮的先锋,数十头体型堪比牛犊、刀枪不入的铁背苍狼,已经撞碎了匆忙设立的鹿角,与闻讯赶来、由蔺惊弦临时组织的武者防线轰然相撞!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后院,金色的湖泊中。
顾休手持着散发着无尽诱惑的茶叶葫芦。
白猿则用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死死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一人一猿,在即将吞噬整个小镇的金色洪流之中,开始了无声的对峙。
这场决定安乐镇命运的“谈判”,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