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大堂里人声鼎沸，几乎挤满了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困住的游人。
抱怨声、交谈声、小二穿梭送姜汤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喧闹。
洛宫奕在客栈门口便将玉砚轻轻放了下来，细心地替他理了理粘在额前的发丝，幸好方才简单的遮挡了一下头发，头发没有全湿。
他自己如何都无所谓，却不能让人对他的殿下指指点点，平白受了委屈。
他护着玉砚穿过人群，走到柜台前。掌柜的是个精明的中年人，正忙得焦头烂额。洛宫奕言简意赅：“要两间上房。”
掌柜的抬起头，一脸为难地拱手：“哎哟，二位公子，实在对不住！今日游人太多，小店所有的房间，连下房都早已订出去了！如今就只剩……只剩顶楼一间稍微小些的厢房了。真是腾不出来了！”
洛宫奕眉头蹙起，语气沉稳：“价钱不是问题。”
掌柜的苦着脸，连连摆手：“公子，真不是钱的事儿！您看这满堂的客人，哪位不是非富即贵？锦城这地界儿，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实在是小店讲究个诚信，先来后到，订出去了就是订出去了。就剩那一间了……二位公子都是男子，不如……就将就一晚上？您看外头这雨，一时半会儿绝停不了，冒着雨再找别家，且不说找不找得到，万一淋出个好歹，染了风寒，可就得不偿失了！”
玉砚见洛宫奕神色不虞，知他是不愿自己受半点委屈，但眼下情形确实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主动上前一步，接过话头，语气温和地对掌柜道：“无妨，出门在外总有不便。就那间房吧，麻烦掌柜的尽快安排些沐浴的热水送来，天气寒凉，湿衣沾身恐生病症。”
掌柜的见这位小公子如此好说话，顿时喜笑颜开，连声应道：“好嘞好嘞！多谢公子体谅！热水马上就来！小二！快领两位公子上天字三号房！”
店小二连忙引着他们上了三楼。这房间果然如掌柜所言，并不宽敞，陈设简单，仅有一张矮榻，一个靠窗的坐榻，以及一张……看起来还算宽大的床榻。睡两个人，空间确是绰绰有余。
店小二送完姜汤便退了出去，房门一关，室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氤氲的水汽和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玉砚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耻感袭来。
若是以前，不知对方心意时，两个大男人挤一晚便也挤了，他甚至能睡得毫无心理负担。
可如今……如今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早已捅破，心意相通，甚至还在房中那般亲吻……再要同榻而眠，感觉便彻底不同了，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暧昧与紧张。
洛宫奕将他细微的不自在尽收眼底，主动开口，声音因刻意压制而显得有些低哑：“殿下放心，待会儿臣打地铺即可。”
玉砚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可！”他想起洛宫奕昨日还发着烧，虽好了些，但地上寒凉，怎能再睡？“你……你风寒才好些，怎可再睡地下？万一加重了怎么办？”他强迫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一些，眼神却不敢与洛宫奕对视，声音也越说越小，“两……两个男子……睡一张床……有……有什么好怕的……”
洛宫奕看着他强装镇定却连耳根都红透的模样，低低地轻笑出声，从善如流道：“好，都听殿下的。”
恰在此时，店小二送来了热水和浴桶，又匆忙退下，言明热水紧张，需得省着用。两人身上湿透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冰冷黏腻，极为难受。
热水来了，新的尴尬又随之而至。
只有一桶水，两人如何洗？玉砚正踌躇着，洛宫奕却已极其自然地转过身，面向窗户，背对着浴桶，声音平稳无波：“殿下先请。臣在此等候即可。”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仿佛磐石般稳定，隔绝了所有可能投来的视线。
玉砚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知道此刻不是扭捏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不发出太大声响，手指微颤地解开湿透的衣带，一件件褪下冰冷粘腻的衣衫，快速跨入浴桶之中。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冰冷的身体，带来一阵舒适的颤栗。
然而，玉砚却丝毫无法放松。他知道那人就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仅隔几步之遥。
虽然看不见，但听觉在此刻变得异常敏锐，他甚至能听到对方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这种感觉太过怪异，羞耻感如同水汽般蒸腾，将他整个人笼罩，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而站在窗前的洛宫奕，也绝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镇定。
他强迫自己盯着窗外密集的雨幕，但身后传来的细微水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以及那无法忽视的、弥漫在空气中的、独属于玉砚的淡淡体香混合着水汽的味道，无一不在挑战着他强大的自制力。
玉砚浸在温热的水中，却丝毫不敢像平日那般惬意享受。
心跳如擂鼓，每一次细微的水声都仿佛被无限放大，提醒着他不远处那个背身而立的存在。
他草草清洗了一番，只想尽快结束这令人窒息的暧昧氛围。
洗完起身，他伸手去摸放在一旁的干净衣物，却摸了个空，这才惊觉换洗衣物根本未曾拿来，而之前脱下的那些湿衣正狼狈地堆在地上，早已被雨水浸得透湿，根本无法再上身。
寒意夹杂着羞窘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目光瞥见床榻上，店小二方才确实送来了两条干净宽大的浴巾。
可他方才心急，并未带过来。
此刻难道要叫洛宫奕帮他拿？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光是想象那场景就足以让他羞愤欲死。
他咬咬牙，打算趁着洛宫奕不注意，快速起身冲过去抓起浴巾裹上，或者……干脆直接套上湿衣服再说。
然而，他细微的犹豫和动作似乎早已被那人察觉。
始终背对着他的洛宫奕，甚至没有回头，只沉默地伸出手，精准地摸到床上的一条浴巾，然后闭着眼，极其稳妥地反手递向浴桶的方向。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递过一件寻常物件，而非在如此尴尬的境地下。
玉砚愣住了，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稳健地握着白色浴巾的手，脸颊瞬间爆红。
他飞快地接过，声如蚊蚋地说了句：“……多谢。”
洛宫奕没有回应，依旧保持着背身闭目的姿态，如同最恪尽职守的守卫。
只有他自己知道，闭上眼后，其他感官变得何等敏锐，身后那窸窣的、带着水汽的细微响动，是如何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生怕自己一睁眼，看到任何不该看的画面，那苦苦维持的理智便会瞬间土崩瓦解。
玉砚手忙脚乱地用宽大的浴巾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浴巾吸走了身上的水珠，带来些许暖意，却抚不平狂跳的心。
他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只受惊的兔子，几步就窜回了床榻边，哧溜一下钻进了被子里，将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双湿漉漉、闪烁着羞赧与慌乱的眼睛，闷声道：“……我……我好了。”
洛宫奕这才缓缓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幕，他心尖上的人儿整个人缩在厚厚的棉被里，只露出一张泛着红晕的小脸和那双清澈此刻却写满无措的眼睛，正怯生生地望着他。
那模样，可怜又可爱，像极了某种毫无自保能力、急需人呵护的幼崽，瞬间击中了洛宫奕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也点燃了更深处的暗火。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因克制而显得格外低沉：
“……那臣，也清洗一下。”他顿了顿，补充道，“殿下……闭好眼睛。”
玉砚闻言，立刻紧紧闭上双眼，长睫因紧张而剧烈颤动着，保证道：“我……我闭好了！绝对不偷看！”
洛宫奕看着他那副乖巧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笑意与无奈。
他不再犹豫，快速脱下沉重的湿衣。衣物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随即，传来踏入浴桶的水声。
微凉的水包裹住身体，却丝毫无法冷却他体内的燥热。
浴桶中，水中，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是刚刚离去那人留下的、极其清淡却又无比鲜明的气息，混合着皂角的干净味道，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鼻息，如同最烈性的催情药，瞬间点燃了他压抑已久的渴望。
他几乎能想象出方才玉砚坐在这里的情景……血液疯狂地向下涌去，额角青筋隐现，他不得不握紧拳头，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冲动。
直到桶中的水彻底变凉，他才猛地站起身，带起一片水花。他扯过另一条浴巾，草草擦干身体。
然而这客栈的浴巾对于他高大健硕的身材来说实在过于局促，勉强只能围住腰胯以下的关键部位，露出线条分明、壁垒清晰的腹肌和结实宽阔的胸膛，水珠沿着紧实的肌肉纹理滑落。
他唤来店小二撤走浴桶和冷水，期间一直背对着床榻方向。
待房间重新恢复安静，一种新的、更加磨人的尴尬氛围开始弥漫。
两人皆衣衫尽湿，无法穿着，此刻近乎坦诚地处于一室，唯一的遮蔽便是身上的浴巾和……那床看起来无比温暖却也无比危险的锦被。
玉砚似乎也意识到了接下来的问题，他从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带着点颤音的声音，像是在努力证明自己的“无害”与“坦荡”：
“将、将军……快过来睡吧！我……我闭着眼睛呢！真的！我保证一整个晚上都闭着！绝对不睁开！”
洛宫奕几乎被他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保证逗笑。
他转过身，看着那鼓鼓囊囊、严实实的被子包，最终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吹熄了桌上唯一的烛火。
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
他凭借着记忆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
身体陷入柔软的床铺，与另一具温热的身躯隔着不过一个手臂的距离。
空气中弥漫着两人刚刚沐浴后湿润的水汽、皂角的清香，以及那种独属于对方的、令人心安又心悸的气息。
被子下的空间仿佛成了一个独立的、与世隔绝的暧昧结界。
每一次轻微的呼吸，每一次无意识的翻身，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血液在皮肤下悄悄加速奔流，热度不受控制地攀升，在这万籁俱寂的雨夜，某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在黑暗中无声地蔓延、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