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笨拙的英雄与冰封的视线
周二的夜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浸得湿冷。部门团建选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川菜馆，空气里弥漫着辣椒和牛油的沸腾香气，混杂着啤酒沫和同事们高涨的喧嚣。陈默不太擅长这种过分热闹的场合，尤其不擅长喝酒。几杯啤酒下肚，他已经觉得额头隐隐发胀，耳边嗡嗡作响。
“默哥，再来一杯！庆祝咱们项目第一阶段顺利交付！”一个年轻同事满面红光地举着杯子凑过来。
陈默勉强笑着摆手：“真不行了，量到了，你们喝，你们喝。”他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出了包厢，想把那点酒意和嘈杂一并关在身后。
餐馆外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和寒意，让他精神一振。他打算慢慢走回公司附近的地铁站，吹吹风，醒醒神。为了抄近路，他拐进了一条回公司的捷径——一条灯光昏暗，两侧堆放着一些餐饮店杂物和垃圾桶的小巷。
刚走进巷子没多远，他就听到了不和谐的声音。拉扯声，一个男人含混不清的嘟囔，和一个女人压低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的呵斥。
“放开！我警告你，我已经报警了！”
“报、报警？吓唬谁呢……陪、陪哥们儿再喝点……”
陈默的心猛地一缩，酒精带来的那点迷糊瞬间被吓跑了大半。他循声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的醉汉正拉扯着一个女人的手臂。那女人背对着他，身形高挑挺拔，即使在这种境况下，站姿依旧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稳定，深色的职业套装在昏暗光线下勾勒出利落的线条。
管不管？
陈默心里警铃大作。那醉汉块头几乎比他大一圈，胳膊上的纹身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狰狞。自己这常年缺乏锻炼的小身板，上去不是送菜吗？他下意识去摸手机，指尖却只触到冰凉的、屏幕漆黑的手机外壳——没电了！
妈的。他暗骂一句，一股混合着恐惧和莫名冲动的热血直冲头顶。他不能眼睁睁看着。
“喂！你干什么！放开她！”陈默冲上前，声音因为紧张和酒精显得有些尖锐变形。
醉汉猛地回过头，满脸横肉，眼睛浑浊，满嘴喷着令人作呕的酒气：“你他妈谁啊？滚蛋！别多管闲事！”
陈默心一横，上前一步，试图用自己的身体隔开醉汉和那个女人。“她说了让你放开！你再这样我真报警了！”他一边虚张声势，一边伸出手，笨拙地去掰醉汉那只像铁钳一样攥着女人胳膊的手。
这举动彻底激怒了醉汉。“操！”他骂了一声，猛地用力一推。陈默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在胸口，脚下被杂物一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砰”地一声撞在旁边的蓝色塑料垃圾桶上，手肘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呃……”他疼得龇牙咧嘴，一时竟站不起来。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甚至在被拉扯时都没有太大情绪波动的女人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浑浊的空气，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冷静：
“警察三分钟内到。巷口有市政监控，你的脸，很清楚。”她甚至没有回头看陈默一眼，目光始终锁定在醉汉脸上。
醉汉动作一僵，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迟疑。他看看女人，又看看蜷在垃圾桶旁龇牙咧嘴的陈默，啐了一口，指着陈默：“小子……算、算你走运！”说完，晃晃悠悠，骂骂咧咧地快步朝巷子另一头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直到脚步声远去，陈默才忍着剧痛，扶着冰冷的、沾着污渍的墙壁勉强站起来。手肘火辣辣地疼，估计是擦破了一大块皮。
“你没事吧？”
那个女人终于转过身。巷口远处路灯和霓虹招牌散射过来的光线，勾勒出她极其精致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她的眼神扫过来，锐利得像冬日里冻结的湖面，没有任何惊魂未定的波澜，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陈默心里猛地一沉，几乎停止了跳动——林薇？！
他张了张嘴，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薇的目光在他狼狈的身上停留了一秒，扫过他沾了污渍的西装外套和明显在忍痛的手臂，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陈默目瞪口呆的举动。她拿出手机，对着巷口的方向，以及靠在墙上、脸色发白的陈默，快速拍了几张照片。闪光灯在昏暗的巷子里刺眼地亮了一下。
接着，她打开随身的手拿包，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红色的钞票，递到陈默面前。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仿佛在处理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
“医药费。”她的声音依旧平淡，“今晚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说完，她不等陈默有任何反应，将钞票塞进他那只没受伤的手里，转身，踩着那双纤细却稳当的高跟鞋，迈着从容的步子，很快消失在巷口明亮起来的光线中，脚步声清脆，渐行渐远。
陈默捏着那几张仿佛还带着她指尖凉意和香水味的钞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肘疼得厉害，心里却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凉意顺着湿漉漉的墙壁渗透进他的后背。
他这算是……英雄救美了吗？
可这美，强大、冷静、疏离得像一座移动的冰山，甚至连一句真正的“谢谢”都没有。她付了“医药费”，买断了这场“意外”，也划清了界限。
雨水又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陈默看着空荡荡的巷口，那里只剩下模糊的光晕和城市的喧嚣。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钞票，苦笑了一下。这感觉，比手肘上的伤口，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