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品相极佳的野山参,静静地躺在妆台上,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却无端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楚惊鸿站在门口,浑身冰冷。白日里在兵部殚精竭虑、与人周旋的疲惫瞬间被巨大的警惕所取代。“御前茶”三个字如同鬼魅,在她脑中盘旋不去。这参,来得太突兀,太诡异。
是谁放的?皇帝?他若赏赐,大可光明正大,何必行此鬼祟之事?是那潜伏的“青蚨”或其党羽?他们意欲何为?警告?拉拢?还是……嫁祸?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立刻去碰那支参,而是仔细检查了房门和窗户,确认并无强行闯入的痕迹。来人武功极高,或者……本就是这宫中之人,可以轻易避开守卫。
她走到妆台前,隔着一段距离仔细观察那支参。形态自然,须根完整,表面并无明显异样。但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原主记忆中对药材的了解告诉她,有些剧毒之物,完全可以通过特殊手法注入参体内部,外表毫无破绽。
不能留。无论如何,这东西绝不能留在身边。
她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帛,小心翼翼地将那支参包裹起来,不直接用手接触。正在她思考该如何处理这烫手山芋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
是每日给她送晚膳的小太监。
楚惊鸿心中一动,将包好的参迅速塞入袖中,面色如常地打开房门。
小太监低着头,将食盒放在外间桌上,照例准备退下。
“等等。”楚惊鸿出声叫住他。
小太监身形一顿,垂首恭敬道:“参军事大人有何吩咐?”
楚惊鸿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念头飞转。这小太监日日送饭,是唯一固定接触她的人,若有人想借他之手做些什么,最为方便。但反过来,或许也能从他这里探知一二。
“今日这饭菜,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她状似随意地走到桌边,打开食盒,里面依旧是两菜一汤,但菜色明显精致了些,还多了一盅炖品。
小太监头垂得更低:“回大人,尚食局说近日天寒,特为各宫加了驱寒的汤品。大人这份是山药羊肉汤。”
山药羊肉汤?楚惊鸿目光扫过那盅热气腾腾的汤,又瞥了一眼袖中那支来历不明的山参。是巧合,还是……?
她不动声色,语气温和了些:“有劳了。我看你脸色似乎也不太好,可是染了风寒?”
小太监没想到她会关心自己,愣了一下,连忙道:“谢大人关怀,奴才……奴才只是昨夜没睡好。”
“哦?”楚惊鸿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着那盅汤,仿佛随口问道,“可是宫中近日事务繁忙?”
小太监眼神闪烁了一下,支吾道:“还、还好……只是麟德殿那边还在清查,奴才被叫去问了几句话……”
麟德殿?南诏宫宴之地!楚惊鸿心念微动,看来那日的风波余韵未平,清查仍在继续。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是啊,那日着实凶险。幸好陛下洪福齐天,又有忠仆救驾。”她刻意加重了“忠仆”二字,观察着小太监的反应。
小太监的肩膀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声音更细:“是、是啊……那位嬷嬷,真是忠心……”
他的反应有些异常。楚惊鸿不再多言,挥挥手让他退下。
小太监如释重负,快步离开。
楚惊关上门,看着那盅汤和袖中的参,眉头紧锁。这小太监定然知道些什么,但显然不敢多说。麟德殿的清查,那位“忠心”嬷嬷的下场……这宫里的水,太深了。
她不可能喝这来历不明的汤,也不敢动用那支参。将饭菜原封不动地放回食盒,她只就着冷茶吃了几块自己暗藏的、从京郊府邸带出来的干粮。
夜色渐深,她坐在窗边,毫无睡意。袖中的那支参像一块寒冰,贴着她的手臂。必须尽快处理掉。
她想到了一个地方——临华殿后那片偏僻的、已经结冰的莲池。将参沉入池底,神不知鬼不觉。
打定主意,她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院中寂静,只有冷风吹过光秃树枝的呜咽声。两名值守太监靠在院门旁,似乎有些昏昏欲睡。
她屏住呼吸,凭借原主的身手,如同一道影子般掠过庭院,融入殿后的黑暗中。
莲池早已冰封,月色下泛着惨白的光。她找到一处冰面较薄之地,正欲将袖中的参取出……
“参军事好雅兴,深夜来此赏冰?”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突兀响起,惊得楚惊鸿魂飞魄散!她猛地转身,袖中的参险些脱手。
月光下,萧景玄披着一件玄色大氅,不知何时竟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那双眸子,在清冷月辉下亮得慑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楚惊鸿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强自镇定地行礼:“陛下……臣、臣只是心中烦闷,出来走走。”
“哦?”萧景玄缓步走近,目光扫过她紧攥的袖口,“烦闷到……要来这冰天雪地之处?”
他的视线如同有实质,让她觉得袖中之物无所遁形。
“臣……”她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借口。
“可是为了这个?”萧景玄却忽然抬手,指尖捏着衣物,递到她眼前。
那赫然是另一支野山参!品相与她袖中那支,几乎一模一样!
楚惊鸿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紧缩。
“朕方才去你院中,本想与你商议北境小队最终人选,却见你不在。只在妆台上,看到了这个。”萧景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尚食局今日给各宫都分发了御寒的药材,朕想着你近日劳神,便顺手给你带了一支。看来……是有人先朕一步了?”
他目光幽深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朕的赏赐光明正大,那支见不得光的……你又当如何解释?
楚惊鸿看着他手中那支参,又感受着袖中那支的冰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她的,精心设计的局!
无论那支莫名出现的参是毒是药,此刻在皇帝眼中,她都成了那个私下接受不明馈赠、行为鬼祟之人!
她该如何解释?说出“御前茶”的警告?那无异于承认她与宫外有联系,承认那纸条的存在!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