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垃圾山中的心跳
冰冷刺骨的夜风裹挟着铁锈的腥气和垃圾腐败的酸臭，狠狠灌入艾莉克希娅的口鼻，呛得她眼前发黑。后背撕裂的伤口在寒风的刺激下爆发出钻心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震荡。她死死抓住扭曲变形的叉车推杆，用肩膀抵住，用身体最后的力量支撑着这辆缺了一个轮子、哐当作响的破车，在废弃厂区后巷的黑暗中亡命奔逃。
叉车倾斜得厉害，仅存的三个轮子在坑洼不平、堆满工业废料的路面上疯狂颠簸。载货平台上，陆辰和胖子沉重的身体随着颠簸不断撞击着冰冷的金属框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陆辰毫无知觉，苍白的脸在黑暗中如同幽灵，断腕处那点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暗红光芒，每一次闪烁都像在艾莉克希娅心头割上一刀——1.7%，这数字如同冰冷的墓碑，刻在脑海里。胖子则蜷缩着，肥胖的身体在昏迷中依旧无意识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痛苦呜咽，腰部被那坨油锈混合物覆盖的伤口，随着颠簸渗出暗红的血水，混着机油滴落在地。
黑暗是唯一的掩护，也是吞噬一切的深渊。后巷两侧是高耸的、由废弃集装箱、扭曲的机床外壳、锈蚀的管道和各种难以名状的工业垃圾堆砌而成的垃圾山。腐烂油毡布的气味、金属锈蚀的腥甜、化学溶剂的刺鼻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头顶只有一线狭窄的、被城市远处微弱灯火污染的灰暗天空。
身后，仓库方向传来的厉喝声和隐约的警笛嘶鸣被夜风吹得断断续续，却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那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感觉——鸭舌帽杀手，他一定没放弃！手腕的伤或许限制了他的行动，但那阴鸷的目光，一定穿透了黑暗，锁定了他们逃亡的方向。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路一条！
艾莉克希娅冰蓝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努力捕捉着模糊的轮廓，寻找着可以暂时藏身的缝隙。她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步都摇摇欲坠。抓住推杆的双手，皮肤被粗糙锈蚀的金属磨破，鲜血混着汗水，粘腻而冰冷。
“警告…生命体征…持续…恶化…目标个体（陆辰）…深红沙漏…临界…目标个体（胖子）…精神污染…波动…加剧…外部…追踪信号…锁定中…强度…微弱…方向…后方…120度…”林薇的警报在巨大的干扰中断续传来，每一个字都敲打着绝望的鼓点。
追踪信号？是警察？还是杀手？或者…是更可怕的东西？归源意志？
艾莉克希娅不敢去想。她猛地一咬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推着剧烈颠簸倾斜的叉车，狠狠拐向右侧——那里，两座由巨大生锈锅炉和扭曲管道堆叠而成的垃圾山之间，形成了一道狭窄、黑暗、散发着浓烈恶臭的缝隙！
叉车仅存的轮子撞在一块凸起的混凝土块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车身猛地向一侧倾斜，几乎要翻倒！艾莉克希娅用尽全身力量死死顶住推杆，后背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她闷哼一声，强行稳住车身，推着叉车，如同推着棺材，艰难地挤进了那道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缝隙！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叉车金属框架与两侧锈蚀垃圾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以及她自己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浓烈的铁锈和垃圾腐败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艾莉克希娅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身体靠着冰冷的叉车框架滑倒在地。冰冷的泥水和油污瞬间浸透了她的裤腿。她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后背的剧痛，血腥味在喉咙里翻涌。黑暗中，她摸索着，颤抖的手探向货叉平台上的陆辰。
手指触碰到陆辰脖颈的皮肤，冰冷得让她心脏骤缩。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断腕处那点暗红光芒，在绝对的黑暗里，微弱得像一颗即将被吹熄的、冰冷的火星。
1.7%…还在…还在！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冰蓝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努力适应着。这里暂时安全，但绝不是久留之地！必须先处理伤口！至少，要让陆辰和胖子撑下去！
“林薇…急救…方案…止血…镇痛…”艾莉克希娅在意识中艰难地命令，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急救…协议…能量…严重…不足…物理…方案…优先…”林薇的光尘在她意识中艰难闪烁，“扫描…环境…可利用…资源…”
艾莉克希娅的目光在黑暗中扫视。垃圾山缝隙里堆满了各种废弃物：断裂的橡胶输送带、缠绕成团的锈蚀铁丝网、破烂的帆布碎片、沾满油污的碎棉纱…还有无处不在的、厚厚的暗红色铁锈粉末！
废品…又是废品！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叉车货叉平台旁边——那里，散落着一卷被丢弃的、厚实的工业用帆布，虽然肮脏破旧，边缘还带着撕裂的口子，但整体还算完整。帆布旁边，还有几团沾着油污、但看起来相对干净的、用于擦拭机器的碎棉纱。
“帆布…棉纱…”艾莉克希娅挣扎着爬起，顾不上满手的污泥和油污，一把将那卷沉重的帆布拖了过来。冰冷粗糙的帆布散发着浓重的尘土和机油混合的气味。她又抓起那几团相对干净的棉纱团。
她先扑到胖子身边。借着黑暗中极其微弱的光线（或许是远处城市灯火透过垃圾缝隙的微光），她看到覆盖在胖子腰部伤口上的那坨油锈混合物，在颠簸中已经脱落了大半，翻卷的皮肉暴露在肮脏的空气中，边缘的焦黑痕迹下，隐约能看到深处不正常的、如同电弧灼烧般的暗紫色纹路——那是时空能量侵蚀残留的痕迹！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暗红色的血水。
艾莉克希娅咬紧牙关，抓起一团棉纱，用尽力气按压在胖子腰部的伤口上！试图物理止血！
“呃啊…！”昏迷中的胖子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艾莉克希娅死死按住！棉纱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浸透。她扔掉染血的棉纱，又抓起一团，继续按压！同时，她将那卷厚重的帆布用力撕扯开，扯下一大块，不顾肮脏，紧紧地、一层又一层地缠绕在胖子腰部的伤口上，用帆布粗糙的边缘打了一个死结！这简陋的包扎无法完全止血，也无法清除能量侵蚀，但至少能提供最基础的物理压迫和隔绝，防止伤口进一步暴露在肮脏的环境中！
“目标个体（胖子）…腰部…出血…减缓…物理隔绝…生效…精神污染…波动…频率…降低…强度…未知…”林薇的反馈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处理完胖子，艾莉克希娅立刻扑到陆辰身边。陆辰的情况更糟。除了断腕，他身体其他部位在之前的时空风暴和撞击中也有多处挫伤和淤青，内伤更是不明。艾莉克希娅小心翼翼地检查，尽量避开他胸腹的位置。她撕下另一块相对干净的帆布内衬，用力擦拭掉陆辰断腕创口周围沾染的污泥和油污。创口边缘的肌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失血过多的灰白色，那点深红光芒微弱得如同幻觉。
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处理这种致命伤口的“废品”。绝望再次涌上心头。她只能再次撕扯帆布，将陆辰的断腕小心地、一层层包裹起来，同样打上死结。这与其说是包扎，不如说是一种徒劳的仪式，一种对命运无力的反抗。
做完这一切，艾莉克希娅几乎虚脱。她靠在冰冷的叉车框架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污泥和血污，从额头滑落，滴进眼睛，带来刺痛。后背的伤口在寒冷的刺激和剧烈的活动后，疼痛如同跗骨的毒蛇，不断啃噬着她的意志。
“警告…外部…追踪信号…强度…提升…距离…缩短…方向…正后方…预计…接触…时间…小于…300秒…”林薇的警报冰冷地响起，如同最后的通牒。
警察…还是杀手？或者两者都有？
艾莉克希娅的心脏猛地揪紧！三百秒！五分钟！她必须带着两个无法行动的重伤员再次转移！在这迷宫般的垃圾山里！
就在这时——
“滋…滋…”
那冰冷宏大的、非人的低语，毫无征兆地再次穿透了艾莉克希娅疲惫不堪的精神屏障，在她脑髓深处直接炸响！这一次，低语不再是破碎的词语，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容置疑的指令感：
“…坐标…锚定…容器…适配…确认…准备…接收…归源…意志…核心…碎片…”
低语响起的瞬间，艾莉克希娅感觉自己的大脑如同被冰冷的钢针刺穿！剧痛让她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更可怕的是，她感觉一股冰冷的、非我的意志，如同粘稠的石油，正试图强行侵入她的意识，接管她的身体！
“滚出去！”艾莉克希娅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冰蓝色的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血丝密布！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血腥味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她集中所有残存的意志力，如同构筑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死死抵挡着那冰冷意志的入侵！
“精神屏障…遭受…归源意志…直接…冲击…过载…89%…主体意识…同化风险…极高…”林薇的警报尖锐到几乎要撕裂她的意识！
低语带来的剧痛和意志冲击尚未平息，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艾莉克希娅感觉自己的左手掌心，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脉动感！
不是心跳！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搏动！仿佛有什么东西，隔着帆布和污泥，在她掌心下微弱地跳动！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刚才处理陆辰断腕包扎时，她的左手一直下意识地按在陆辰胸口的位置！
脉动感…来自陆辰的胸口深处！
“警告！检测到…目标个体（陆辰）…心脏区域…出现…异常…高维…能量…共鸣…频率…与…归源意志…低语…同步率…76%…”林薇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丝…恐惧？
同步率76%？！陆辰的身体…在和归源意志产生共鸣？！
艾莉克希娅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她猛地掀开覆盖在陆辰胸口的帆布一角，手颤抖着按上他冰冷的胸膛。
咚…咚…
微弱，但清晰！那不是心脏正常的搏动！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震颤感的脉动！每一次搏动，都仿佛有一枚无形的锈蚀齿轮在他胸腔里艰难地转动！每一次搏动，都让艾莉克希娅脑中那冰冷的归源低语变得更加清晰一分！
“容器…适配…提升…77%…78%…”那冰冷的低语如同精确的读数，在她脑中报出令人绝望的数字！
“不！”艾莉克希娅心中嘶吼！她不能让归源意志降临！更不能让它降临在濒死的陆辰身上！那将是彻底的毁灭！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扯开陆辰胸口的衣服！借着垃圾缝隙透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她看到——在陆辰苍白冰冷的胸口皮肤下，靠近心脏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针尖般的暗红色光点，正在极其缓慢地、微弱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周围皮肤下细微的、如同锈蚀裂纹般的暗红色脉络！
这光点…是新的深红标记？还是…归源意志试图植入的“核心碎片”？！
“必须…阻止…”艾莉克希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她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刚才紧抓门轴，掌心被高温灼烫得血肉模糊！她看着自己血肉模糊、沾满污泥和暗金血污（来自老吴）的掌心，一个更加疯狂的想法瞬间成型！
没有时间犹豫了！追踪者正在逼近！归源意志的同步率在提升！
她猛地将右手掌心，狠狠按在了陆辰胸口那个搏动的暗红光点上！用自己血肉模糊、混杂着门轴锈蚀能量、老吴暗金之血和她自身意志的手掌，死死压了下去！
“以我…为盾！隔绝！！”她在意识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将自己残存的所有意志和精神力量，毫无保留地、如同浇筑堤坝般，通过血肉模糊的掌心，狠狠贯注向那个搏动的光点！
滋——！！！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高压电流混合着强酸腐蚀的剧痛，瞬间从掌心传遍艾莉克希娅的全身！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顺着她的手臂血管扎进心脏！她眼前瞬间一片血红！喉咙里涌上腥甜的液体，被她死死咽了下去！
同时，她脑中那冰冷的归源低语，瞬间变成了愤怒的咆哮！
“…干扰…低等…容器…抗拒…湮灭…！”
冰冷的意志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精神堤坝！她感觉自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即将解体的破船！
“精神屏障…过载…97%…主体意识…即将…瓦解…”林薇的警报变成了绝望的悲鸣。
艾莉克希娅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她冰蓝色的瞳孔在剧痛和意志冲击下几乎要爆裂！她不能退！退了，陆辰就彻底完了！
就在她感觉自己意识即将被彻底冲垮的瞬间——
“哗啦！”
一声轻微的、物体滚落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垃圾山的阴影里传来！
这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异常清晰！
艾莉克希娅被剧痛和意志对抗占据的意识，猛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拉回了一丝清明！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只见叉车倾斜的货叉平台下方，一堆散落的锈蚀零件和破布碎屑中，一个巴掌大小的、方方正正的金属物体，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刚才叉车的颠簸，似乎将它从垃圾堆里震落了出来。
那是一个金属盒子。材质不明，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锈迹，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形状。但盒子表面的锈蚀纹路…艾莉克希娅只看了一眼，瞳孔就猛地收缩！
那纹路…扭曲、抽象、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赫然与之前仓库那根门轴上的、以及陆辰断腕深红标记的轮廓…有着惊人的相似！仿佛同出一源！
更让她心脏狂跳的是，在那布满暗红锈迹的盒子表面，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锈蚀完全掩盖的刻痕，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隐约可见——
那是一个扭曲的、抽象的…鹰隼图案！
鹰隼九处？！
这个埋在1998年废弃厂区垃圾堆里的锈蚀盒子，怎么会刻着鹰隼九处的标志？！
就在艾莉克希娅的目光死死锁定那个锈蚀金属盒的瞬间——
“滋…滋…”
她脑中那狂暴的归源意志低语，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被什么东西干扰了！而那冰冷的咆哮中，似乎…夹杂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惊疑？
同时，艾莉克希娅按在陆辰胸口的手掌下，那个搏动的暗红光点，也极其微弱地…紊乱了一下！同步率提升的趋势，被打断了！
垃圾山缝隙的入口处，几道摇晃的手电筒光柱猛地刺破了黑暗！粗重的喘息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逼近！
一个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强作镇定的厉喝声炸响：
“里面的人！出来！警察！看到你们了！”